火车呼啸着由西北一路向南开去。九月初,南方太阳依旧明晃晃火辣辣的挂在天上,这种天气让本就封闭的车厢环境里又添加了不少的闷热与躁动。
方一然被这种环境和此刻正在摇晃的这节车厢所惊醒,他张开了迷糊的双眼,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车厢通道内站满了无座的旅客,仿佛才过了一个觉的功夫,车厢内的面孔又变得陌生了起来,像他这样从起点到终点都没有座位的人,现在真的是很难找到了。
方一然坐在车厢的地面上,象征性地伸了个懒腰,转头看了一眼时间,心里想着“就快到了”,然后继续蜷缩在这节车厢的吸烟处,背靠着自己的两大袋行李,眯着眼,想继续睡去。
他太累了,太乏了,在火车上站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可以坐下休息的位置,即使自己的身体在这蜷缩着不舒服,他也不想站起来放弃这个位置。
车厢里的广播开始了新一轮的到站播报,“各位旅客朋友们大家好,本次列车的下一是终点车站——上海站,请旅客朋友们做好准备”。
“就快到了”,方一然长舒了一口气,本身还带有些许倦意的他在听到广播后开始变得精神了起来,这趟遥远的旅途总算要画上了句号。
魔都上海,又称之为东方巴黎,作为中国的经济贸易中心,上海无论是科技还是交通又或者是其它方面,都远远走在了中国其他城市的前面。每年高考,这座城市都会以自身独特的魅力吸引众多的外地学子来这里读书,方一然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作为今年的大学“新生”,方一然对这所陌生的城市充满了期待,为了它,或者说为了更好的它,他复读了一年才考到这里的一所名牌大学,对于来自小城市又没有什么背景的他来说,大城市,好学校是他唯一可以翻身的机会。
坐在火车上,看着远去的风景,人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往日的时光,回头发现,自己离过去的生活已经很远很远了,但是,这种感觉却又很熟悉令人难以忘怀。
方一然的家在西北四线城市石城市炮台镇上,这是一个以务农为主的小镇,没有太多的喧闹,也没有太多的是非,在这里,方一然度过了自己的前20年岁月。
他曾想,若自己没有参加高考,没有上学,自己会不会早已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小镇。
时光随着思绪开始流转。
在方一然很小的时候,父亲方明山就因为车祸在外地去世了,而父亲去世时,母亲杨秀梅已经怀上了二胎,或许是丈夫意外去世的消息,让母亲深受打击,也让其精神状况开始出现了波动,有时会莫名其妙的冲方一然发脾气。
父亲去世后,方一然母子的日子也变得不好过了,再加上母亲又怀有身孕,为了能更好的生活,最终,理性胜出了,母亲带着方一然选择了改嫁。
手里牵着一个,肚子里又怀着一个,这种情况,没有多少人愿意接手当接盘侠,最终,镇上的牛老头接手他们母子,成为了方一然的继父。
嫁汉嫁汉,为的就是穿衣吃饭,牛老头是镇上有名的“光棍汉”,以前有个老婆,还有孩子,但因为他脾气火爆,生活自私自利,最终老婆受不了选择了和他离婚,带着孩子回到了老家。
牛老头年轻时在外面喜欢跟人打架,后来被人打断了右腿,导致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自从方一然的母亲嫁给他之后,他就想方设法的想甩掉方一然这个拖油瓶。因为腿瘸,再加上自己懒,不想家务农干活,在方一然上小学,可以寄宿学校之后,牛老头就带着怀孕的母亲前往上海打工去了,留给方一然只有每个月微薄的生活费和这所陌生的小镇。
出去打工,牛老头似乎甩掉了一个拖油瓶,而在这个没有人认识的新城市,正是甩掉即将出生的拖油瓶最好的机会。在外面的出租屋内,牛老头经常接着酒劲,打骂方一然的母亲,企图用这种简单意外的方式,让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消失掉,永绝后患。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牛老头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这种打骂方式加重了方一然母亲的病情,也为自己埋下了祸根。
在学校里,方一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警察的话。
据说,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母亲的情绪随着精神的波动终于爆发了,没有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等到周围邻居发现时,出租屋里早已乱作一团,而牛老头倒在地上已经断气了,血肉模糊的死在了自己的出租屋里。
方一然的母亲是在附近的一家医院里被警察找到的。
根据当晚值班医生的描述,她应该是拖着身体来到医院门口的,等到护士发现时,雨水已经浸透了她的身体,她满脸都是伤,血和雨水混在了一起,头发也在雨中乱做一团,下体在不断的流血,血水染红了白色的床单,只能听见她嘴里微弱却又不断的喊着,救救她肚子里的孩子。
或许是雨夜嘈杂声的干扰,方一然母亲还是晚来了一步,医生只保住了大人,却没有保住孩子,对这个孩子来说,走了,就不用受罪了,或许这就是她最好的归宿吧。
法律不会偏爱强者,也不会偏袒弱者,既然杀了人,无论是谁,都要接受法律的制裁。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成为了方一然和母亲心中那一道迈不过的坎。
父亲去世,继父死亡,母亲接受劳动改造,此时的方一然也就和孤儿没有什么区别,小镇很小,却装不下自己一个家,因为身边没有其他亲戚,小小年纪的他就被送去了福利院。
方一然性格腼腆,害羞,因为母亲的事,他多少还有些自卑,平时不爱说话,他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一边,被人欺负,他也选择默不作声,唯一能让他发声与别人争论的就只有“你妈妈是杀人犯”这句话了。
福利院的老师曾这样说他,这孩子承受了他这个年龄段不该承受的事,变成这样的性格也怨不得他了。镇子不大,任何事都可以在一天之内传遍所有人的耳朵,他身边没有朋友,也没有人愿意和杀人犯的孩子做朋友。
熟悉的地方,少了熟悉的人,也渐渐变得陌生了起来。“杀人犯的孩子”,方一然讨厌这个称谓。他开始讨厌这个地方,他想要逃离这里,想要忘掉这里的一切,想要重新开始,而现在的他,没有选择生活的权利。
生活总是在悲喜交加中进行,方一然得到了来自监狱那里的一则好消息,但实际上又不算是好消息。母亲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得减刑,可以早些出狱,但不知是什么原因,监狱里母亲的精神疾病越来越严重,必须要住院进行治疗。
方一然幻想过各种与母亲见面重逢时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想到过这种。
再一次与母亲的重逢会是在他们那里的精神病医院,或许对他来说,这已经无所谓了,不管怎么样,妈妈回来了那就是最好的,至少在这世界上他还有一位亲人在身边,不至于自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活下去。
医生说,母亲应该在监狱中受了很大的刺激,才会变成这样的,至于受了怎样的刺激,旁人不得而知。至于这种病的情况,到底什么时候能康复,医生也不敢表态,大致就看日后的治疗以及母亲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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