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你快点过来看一下,这些玩具你还要不要搬到姑妈家去。”妈妈喊了半天,也不见小阿梨的踪影,她看了看时间,只能把女儿所有的毛绒熊塞进了箱子,无奈她的女儿肯定又跑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
白梨最早的家在一楼,这也是她所谓的唯一真正的家,家门前有一个院子,院子里栽着梨妈妈最喜欢的梨树,据说,在阿梨出生的前一个晚上,这棵梨树开满了梨花。“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因此,这个奶娃娃理所当然的被取名为“白梨”。
妈妈猜的没错,这个粉雕玉器的小娃娃正坐在街角拐弯口的石阶上,托着腮,手上拿着的树枝一下一下的打在地上,外人看来好像发着呆,但其实白梨的心中正波涛汹涌。
“嘿,大魔王,你怎么这样欺负弱小子民”阿梨对着石阶上的一只领头的蚂蚁愤怒道。
“哼,我是魔王,我在成就霸业,你这个巨人一样的东西,这里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挡路!”
阿梨作为一个“巨人”突然有了一种我及众生的英雄感,“不,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她举起手中的宝剑(树枝)做出有一种武士拔剑出鞘的骄傲感,琢磨思考了一下最近看的电视中的倚天是什么样睥睨的神情,含泪心痛道:“作为一个女‘狗熊’(梨宝不识字,只记得电视中说的什么‘xiong’, 好吧是英雄)看我怎么阻挡你!”黑云翻墨,浓重如山,一时间,天昏地暗,万马齐喑,刀光剑影之下,白梨的“倚天”剑凝聚天地正气,即将“屠蚁”。
远远的,一直有一个男孩子站在那里,他从十分钟前就看到那里有一个好奇怪的女孩子,低头用手里的树枝阻挡蚂蚁的去路。但最先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个女孩子头上的红色水晶蝴蝶结,很小的一个,但是亮晶晶的,就像他妈妈头上的珍珠发卡一样,很漂亮。男孩不由自主的走近,说:“喂,你在干什么。”白梨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听见,没有回答。“喂!”男孩抬高了音量又叫了一声。她还是没有抬头。男孩一下子生气踩上了地上的蚂蚁,白梨正和大魔王搏斗呢,打的正不可开交,突然有一股力量帮助白梨取得了战斗的胜利,白梨听见“大魔王”用灰太狼的语调说“我还会再回来的”,她抬起了头,阳光耀眼打在站着的人的身上,让白梨眯起了眼睛,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她还是高兴的说:“谢谢你,正义的勇士。”男孩显然是吓了一跳,原以为踩死了蚂蚁,会看到女孩生气的样子,但没想到,抬起头的她,一直笑着,笑起来的眼睛像天上的弯月,明亮的比头上的水晶发夹还要闪烁。男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原本环抱在胸前的双手不知道要放在哪里,眼睛也不敢看着那个坐在地上的女孩,在他万般尴尬下,女孩站了起来,摘下了头上的蝴蝶结发卡,说:“这是作为胜利,表彰你的荣耀,正义的勇士。”
焦急的梨妈妈终于找到了白梨,大声喊道:“阿梨,快点,车来了,我们得走了。”阿梨赶紧朝妈妈跑去,没跑几步,突然回头,对着男孩大喊道:“再见!”她挥挥手,她白底红色碎花的裙摆像梨花一样张开,小路旁的大树,把阳光过滤下来,金沙般点染在女孩子的头发上,眼睛上,裙子上。男孩握紧了手中的“勇士荣誉”,望着那个阳光下有着灿烂微笑的女孩,渐渐离开了他的视线。
“再见。”男孩默默地说。
白梨正是上小学的年纪。实验小学,是Z市最好的小学,当初白梨作为一个不会加减数学,不会拼音写字的无知孩子,能考上这个学校完全出乎家人的意料,因为凡是能进这个学校的孩子,基本都是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他们获得过钢琴、绘画的世界级奖项,会写一些简单的字,会拼音,会加减乘除,还会什么,白梨不记得了,只是听妈妈说起来,大家都很厉害的样子。说来,白梨自认为能上这所学校,是因为,自己的诚实。
小学招生面试那天,经过梨妈妈的多方调查,得知,有一项考核项目是进行团队接球游戏,觉得穿裙子好像会妨碍肢体活动,于是,在白梨万般不愿下,脱下了她最爱的白底碎花小裙子,穿上了妈妈买来的牛仔短裤。就这样,白梨在面试即将结束时,被一位老师问了这样一个特殊的问题:“小姑娘,你看,你周围的女孩子穿的都是小裙子,你怎么穿的是裤子呢?”白梨心中咯噔一下,虽然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但她隐约觉得提前知道了考试的项目是一件并不光彩的事情。“额……嗯……。”白梨沉默了半天,很尴尬无奈看着老师。老师顿时来了兴趣,扶了扶她的眼镜,追问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呢,因为不喜欢穿裙子吗?”“啊,不不……不是的。”“那是什么原因呢?”
白梨扭着自己的裤脚边,那褶皱就像她脑海中的思绪一般错乱、复杂。白梨焦虑的想哭,她找不出什么特别完美的谎言,万般无奈下,白梨懒得再去思索,直接有点不好意思,委屈地说:“因为听说要传球,妈妈觉得穿裤子好活动。”说完还无奈摊摊手,瞥了瞥嘴。老师笑了笑,就让他们出去了。
小学面试是由梨妈妈陪同一起去的,这天,也是白梨和妈妈第一次告别的日子。白梨的妈妈是从事考古行业的,经常得在外面奔波,但为了陪伴白梨,梨妈妈已经八年不参加工作活动,这次却是非去不可了,好在白梨也已经长大了些,于是妈妈便把她托付给白梨的舅舅。舅舅经营一家很大的企业,十分忙碌,有一个儿子,也就是白梨的表哥,白桦,同样的,为什么叫白桦呢,因为门前栽了一棵白桦树。(这一家都好懒,懒得取名)
白梨永远都忘不了的,当她来到这个新的家,那个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大哥哥,满面的笑容,好似清晨的雨露,让人神清气爽。他穿着白色T恤,和深蓝的牛仔裤,很礼貌地和梨妈妈握了握手,说了几句,然后,看向了白梨。虽然八岁的白梨什么也不懂,但她觉得,这个哥哥,真的好让人喜欢。
“阿梨就拜托你们了。”梨妈妈说。
“姑姑,不用客气的,都是一家人。今天我父母公司有事,迟点回来,要不您进来坐坐,等一会儿。”
“不了,我已经定了航班,得马上去机场。白梨这丫头不怎么懂事,麻烦你们了。”说着,她蹲了下来,紧紧抱住白梨,舍不得的摸了摸她松软乌黑的头发,看着白梨稚嫩的双眼,有一点点担心,有一点点无奈。
“阿梨啊,要听舅舅舅妈的话,知道吗,妈妈要去远一点的地方工作,可能会很久见不到阿梨,阿梨要乖,等妈妈回来,给你带礼物。”
“妈妈,我会乖乖的,熊熊会帮我的。妈妈,我会想你的。”虽然这并不是什么诀别,但阿梨心中不知怎的就有一种“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苍凉孤寂之感,眼圈红红的,白嫩的小手朝攥着妈妈的衣裙不放。
“宝贝,再见啦!妈妈爱你。”
白桦轻轻拍了拍梨宝的脑袋,阿梨松开了手,不自觉得朝哥哥靠近了些。
落日的余晖,带走了这一天的灿烂日色。院子大敞着,路上没有一辆车,门前已经没有了人,很安静。白梨仰头看向一无所有,空旷的天空,有点想哭,却又突然感到一丝慰藉。
她关上了门,想留住今日最后一点的阳光。
其实她知道,若是自己执意不让妈妈离开,妈妈会留下的;若是她多表现出一点伤心,可怜,妈妈会留下来多陪她一会的。可是她知道,她不可以。
因为她最爱的就是妈妈。
她不愿意妈妈留下任何遗憾,任何落寞。
所以,即使自己的心在努力抗争自己的理智,她也一定要等到那个背影消失在马路上时,才可以放声大哭。
所以。
“再见。”
“阿梨,我是白桦,以后你就叫我哥哥就好。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很好的。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希望会喜欢。”白桦牵起阿梨的小手,上了楼。
阿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哥哥,这……这里,真的是我的房间吗?”
白桦无奈笑了笑,却有些宠溺的说:“是呀,你舅妈一听说你要来住,马上精心打扮了这个房间,她可喜欢你了,往后,我可能得让你为我撑腰了。”
这间屋子,可以说,比白桦的房间要好上一倍,房间的采光很好,有一大扇落地的窗户,粉棕色的窗帘尾摆上绣着一朵朵盛开的白色梨花,阳光,透过窗前的白桦树,一点点像碎金那样洒进来。窗户旁边有一个大大的梨木质书架,里面有很多的书,白梨不认识字,但觉得,那些图案,好漂亮。床铺,整理的十分整洁,也是粉棕色的,上头还挂着锦绣绸缎的碎花床幔。沙发上,摆着她带来的四只熊熊,温暖的依偎在一起。
“阿梨呀,我的小阿梨。”突然,有一个女人兴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妈,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早知道让姑姑等等你们了。”白桦说着,想去帮母亲拎手上的东西。谁知,母亲一下子甩开他的手,立马小跑向白梨,那甜蜜仿佛都要溢了出来。
“小梨啊,我是舅妈,你和你小时候还是一样,这么可爱,你看舅妈给你买了什么呀。”
白梨有点不知所措的瞪大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舅妈,然后看向哥哥。白桦朝她耸了耸肩,笑着做了做口型。
舅妈立马转头,朝儿子露出警告的目光,转回头,对白梨又是天使般的笑容。拉着白梨朝房间里面走去。
“小梨啊,你看啊,这里有两个按钮,左边这个是开卫生间的门的,右边这个是衣柜门。”说着,打开了衣柜门。
虽然是一个小小的空间,但里面的衣服真的琳琅满目。一年四季的,还有很多小礼服和漂亮头饰,首饰。站在巨大试衣镜前的白梨,已经不能用震惊形容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灰姑娘一样,找到了王子,而她的王子,是他的舅妈。
舅妈把手中的购物袋打开,把新买给白梨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挂了起来,边挂,边看着白梨比划一下手里的衣服,满意点着头。
“舅妈,谢谢你。不用买这么多的。”白梨害羞笑着。
“哎哟,白桦,你看看,你妹妹这么懂事,你好好学学。小梨呀,别客气,舅妈就喜欢我们小梨。”说完,紧紧抱住了白梨。拥抱,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种肢体语言,但对于白梨来说,这是感受他人心跳存在的唯一见证,是代替挥手分别的温暖离歌。舅妈的怀抱这样软,这样的柔,让白梨也不知怎么了,压抑了很久快要能够控制住的悲伤,一下子喷涌了出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白桦和舅妈都有点不知所措,慌张的安抚着她。
妈妈,你到哪了?
妈妈,你不要忘记白梨。
很久之后,白梨才停止了哭泣,摸了摸眼睛,突然上前又抱住了舅妈。同样是作为母亲的舅妈,自然懂得孩子的行为意味着什么,说:“白梨,你妈妈会经常打电话来的,你就好好住在这里,这里就是你的家,别怕,舅妈很希望有像你一样的女儿。”
白梨点了点头,头上粉色的水晶发卡,在水晶吊灯的折射下,反光出一点点的白色,像泪水一样,洗透了这新的一家人的忧虑和隔碍。
沙发上歪躺的四只熊熊,环抱在一起,好像也对着白梨说:“一切都会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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