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0月,古城西京。
这是一座被厚重的华夏文明浸淫了数千年的城市,曾有十三代王朝在此定都,至今还保留着世上最完整的古城墙,一砖一缝里散发着的都是文化的味道。
西京大学,便坐落在那圈巍峨的城墙以南五公里的地方,紧靠着南三环,向北看古城,一片雄浑雅致,钟鼓楼隐隐在望,犹如两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守卫着古城昔日的沧桑;向南是西京最具活力的高新技术开发区,不计其数的高楼大厦似一位位朝气蓬勃的青年,开拓着西京未来的辉煌。
这一天,金色的阳光斜斜的照亮了整个西京大学的校园,像一只只轻柔的手掌,唤醒了沉睡中的学子,引领着他们开启了充满希望的一天。在这一片朝气蓬勃之间,一座学生公寓的宿舍里响起了一阵悠扬的电子音乐的声音:“……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宿舍靠近窗户旁的一张床上,摊着一床蓝白格子的柔软被子。悉悉索索一阵蠕动,被窝里慢慢伸出了一只细白的手掌,茫然的在空中抓了几下,摸索到了床边的一只诺基亚N95手机,拿进被窝里按停了闹铃音乐,一时之间却又没了动静。
过了一分钟,被子猛然被掀开,一个毛茸茸的团子从床上弹了起来,瞪大了眼睛朝四周扫了一圈,发现三个舍友都不在房里,忍不住发出惊呼:“我的天!不会又迟到了吧!”
她匆忙的想要下床,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整个人瞬间软了下来,重重的把自己砸回床上,捂着脸傻笑:“今儿上午明明没有课,搞得本姑娘差点心脏病要犯了,话说……”
她偏过头,一边揉了揉自己的眼屎,一边琢磨:“大清早的一个个的都去哪儿了!”
这时,阳光正好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毛团子白皙的脸上,给她圆圆的脸蛋勾出了一道金边,那头浅棕色的细卷长发在日光的照射下似是折出了五颜六色的光,将毛团子原本就青春动人的容颜衬得越发美丽起来。
叶栀子,一向对自己的颜值充满了自信。
“哈欠。”终于,鼓足了勇气,叶栀子冲开了被窝对自己的封印,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来了十点十分,她摸了摸饿得已经有些凹陷进去的肚子,似是想到了什么,随手拨出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嘟嘟嘟……”电话里的声音响了一阵,正当叶栀子以为没人接要挂掉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个略带疲惫的中年男声:“喂,栀子啊?”
“诶爸,是我是我,打电话怎么半天才接啊,我这个月生活费晚了快十天了,我都快要喝西北风了,您是不是忘了这还有个女儿嗷嗷待哺呢……”叶栀子捋了捋头发掀开被子坐在了床边,细白的腿在床边荡悠,心里还在琢磨着昨天下午看上的一条连衣裙。
可等她话说完了半天,对面都没人说话,只听到那边似乎传来了什么撞击的“咚咚”声,还有一些骂骂咧咧的声音,她皱了皱眉,拿开手机看了看电话通话正常的,又有些疑惑地把电话贴近耳朵问了句:“爸?”
“唉!栀子啊,生活费尽量过两天给你打过去,你再等两天吧……”叶国栋似乎才回过神的样子,隔着电话似乎都能看到他紧锁着的眉头。
“爸你是不是感冒了啊?还是家里有什么事儿呢?”叶栀子有些担心了。
在他的印象中,爸爸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心神不定过。
手机里面的动静,隐隐约约又传来“咚咚”的声音,还有男人在骂骂咧咧的喊着“还钱”。
“没,没事!”叶国栋的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些焦急:“没什么事我先挂了,老婆,你干什么?”
忽然,叶栀子听到妈妈王美华大嗓门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似是扯着嗓子在对电话喊:“栀子啊,你哥那个败家玩意儿打牌输了钱,人家跑家里堵门要债……”
什么?
叶栀子心里咯噔一下,听到妈妈的声音还在继续:“你那个败家的哥哥啊,简直是要我的命哦,十万!一晚上输了十万,家里哪有这么多钱啊!”
“你别跟栀子说这些,让她好好安心上大学,这种事情跟她说干什么……”叶国栋沙哑的声音似乎是想打断王美华。
“她也不小了,家里的事怎么不能跟她说了?再说她一个月一千生活费,你以后拿什么给?”王美华大声对着旁边嚷嚷,又转过来对着电话道:
“栀子啊,家里的事真是糟了老心了!妈先不跟你说了,你的生活费妈跟你爸想想办法给你挤个两百出来,剩下的你自己再想想办法……哎哎,你们这群小瘪三,别砸我家的机器!”
嘀。
一声冰冷的电子音后,电话那边成了一片死寂,一如叶栀子此刻凉透了的心情。
她虽在西京读书,但家里却是浙江绍兴诸暨人,那是民营经济最为繁盛的小城,父亲叶国栋从十几年前就办了一家规模不大的服装厂,生意一直红火,使得叶栀子虽然没有体会过电视里那种富二代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但也算衣食无忧得进入了大学。
可事情,怎么会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直到这时,她才隐约记起来过去两年里家里似乎是隐隐有了一些变化。每年寒暑假回去的时候,父母脸上的笑容明显比往年少了许多,问他们也只是说是厂子的生意有些不大景气,但现在看来,这远远不是‘不景气’的问题了啊。
十万块,已经能将爸爸压得喘不过气来,背后还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她失魂落魄的在床边坐了会,反复拿起几次手机打算再拨回去问问家里究竟什么情况,但都作罢了,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会儿还是不要给他们添乱了。
叶栀子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下床翻出了自己牛仔裤兜里仅剩的钱,29.5明明白白的摊在自己面前,一早上没吃饭肚子都有些咕咕叫了。
胡乱套了件白T恤牛仔裤刷牙洗脸,她心思却一直在魂游天外,看着自己桌子上堆放的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化妆品,今天也没有兴致碰一下,家里厂子在被砸,不知道爸妈会不会被要债的伤到。
自己那哥哥结婚之后赌博似乎已经收敛了许多,都以为他会戒掉,没想到这次一下捅这么大的篓子,听家里的情况虽然窘迫但似乎还勉强能应付的过来,叶栀子现在有些头疼自己的生活费问题,家里都这样了她总不能还一直要钱吧。
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下午还有课,不管怎么还是要先去吃个饭。
走在学校的林荫大道里,空气中夏季的余热仍在萦绕,笔直的树木夹道生长,阳光像细碎的金子一般从树丛缝隙洒下来,但往常这种明媚的阳光在叶栀子眼中却显得有些刺眼。
沿途走过三三两两刚刚结束军训的学弟学妹们,他们经过了为期一月的军训,虽然皮肤黝黑但却仍能看出脸上洋溢着蓬勃的朝气和青春的神采,叶栀子一直盯着自己脚下的砖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食堂门口。
她捏了捏口袋里仅剩的29.5,想着就算过两天爸妈再打二百过来,那也一样撑不了多久,现在还是能省则省。
食堂窗口上标着的普普通通的菜价,今天看起来似乎都变得贵了许多,犹豫了几分钟,叶栀子过去买了一份五毛钱的米饭和一份两块钱的西红柿炒鸡蛋,食堂阿姨的手抖了又抖,最后到碗里的就那么几口。
“唉罢了罢了,好歹现在也有荤有素了不是。”叶栀子自嘲着拿了饭找了个空桌子坐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神游想心思,没吃两口听到背后有人喊她:“栀子?”
叶栀子回过头,看到一个反带着黑色鸭舌帽,浓眉大眼鼻梁高挺面容俊朗的男孩正在含笑看着她,他穿着黑色印骷髅的T恤,下面是个有些肥大的烟灰色牛仔裤,但因为男孩个子高的关系,反倒衬出那两条大长腿越发的挺拔修长。
赵云飞,西京大学著名的校草,金融专业的未来巨子,学生会的现任副主席,一身的光环砸下来估计能把叶栀子埋个结结实实。别的不说,就是这一个招呼的时间,旁边已经有女生悉悉索索的指着人家的大长腿议论开来,一双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唰唰飞出的小星星。
一群妖艳贱货!
若是平时,叶栀子少不得要站起身来,挽住自家男人的胳膊向那些莺莺燕燕宣誓一下主权,但今天,她只能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一般,把脸埋进了自己的饭盆里。
“咋的了?小叶子,今天这饭打算分两拨吃么,搞点素的先开开胃?”赵云飞笑着坐在了叶栀子对面。他笑起来的时候左脸上会浮现一个淡淡的梨涡,好看的可以把姑娘的魂儿都陷进去。
“滚开!”叶栀子从饭盆里抬起头,扎过去一双白眼:“本姑娘今天减肥,就吃这么多。”
“减肥?”赵云飞像从来没有见过叶栀子一般细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姑娘,然后赶紧伸手过来要摸叶栀子的脑门:“你没发烧吧?恩?体温正常呀,那怎么会说出这种胡话来?”
“大飞飞,你!!”叶栀子用力地耿起脖子,还没说话,又被赵云飞温暖的手掌按了下去。
“好好坐着,等哥去给你整两个好菜来!明明就是一吃肉的老虎,装什么加菲猫啊!”
说完,赵云飞又在一片恋恋不舍的目光里走向了打饭窗口,剩下叶栀子被大伙用各种格言的目光洗礼羡慕嫉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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