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的电话让林子涵心里不上不下的，和李智文的约会草草了事。没多久，一个自称是麦总的代理律师罗坚打电话约见林子涵，她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在约定的咖啡馆，一脸精明干练的罗坚为林子涵点了一杯矿泉水，接下来的第一句话是：“林小姐，听说，你曾发现本次案件中的一些线索，这可能对我的代理人非常关键，你能跟我详细的讲述一遍吗？”
林子涵点点头，便一五一十的说：“那天早上一上班，我例行抽查M地带的产品功能，无意中发现有用户上传了不雅视频。”
“当时你有立刻往上汇报吗？”
“有，我将这事情汇报给了王罡。”
“他怎么说？有处理吗？”
“当时他说问题很严重，要向方展方经理汇报，还让我不要跟其他人讲，怕传到竞争对手那里，会影响我们的业务。”
“后来王罡有跟方展汇报吗？”
“有，方经理那天有找过我，像您这样详细了解了一遍。”
“他可曾说过什么？”
“方经理说，他会找王一笑王总协调，看看是哪些用户出问题，同时也让我不要声张，交由他找王总、还有CS的杨欣总，内部解决。”
“哦，然后方展有找过他们吗？”罗坚一点一点的记录着。
“我不知道，方总没说。”
“很好，林子涵小姐，我会将您的证词提交给法院，过两天法院会有一次内庭聆讯，我希望，到时你能把今天说的话，像跟我说的一样，如实告诉他们，可以吗？”
“没问题。”
“谢谢你。”罗坚站起来向她一伸手。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她与之相握：“罗律师，王总他们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罗律师怔了怔，说：“一般这类案件的拘留时间是十五天以内。”
林子涵锲而不舍的追问：“王总他们会被判刑吗？”
罗坚沉默了，几秒后，他说：“那要看法官怎么定性了。一般而言，这类案件的是否入刑主要看两个关键情况，一，是否知法犯法，主观意识上策划并推动事情的发生，二，是否知道实情但瞒报甚至无作为的。当然……”他扶了扶眼镜：“如果认罪态度良好，法官也可能酌情处理。”
林子涵跟着问：“那我呢？我需要去自首吗？”
罗坚笑了出来：“林小姐，你是基层员工，一来没有行政、业务决策权，二来从你刚才的描述而言，你并没有在主观意识上犯错，不符合被拘留的条件，更不需要负法律上的责任。”
“那王总他们呢 ？”
“林小姐请放心，一切有我，我现在就去法院递交材料。”
罗坚匆匆忙忙掉走了。林子涵将杯中的矿泉水一饮而尽。罗坚是专业律师，希望能帮到他们吧，她暗自想着。
再过了两天，林子涵接到了法院传召，参与罗坚所说到内部聆讯，在一个小型的法庭里，她见到同为证人的王罡，也见到身为被告的麦总、何涛、刘光、方展几个人，王一笑不知怎的，并不在现场。
将近十天的拘留，这几个男人个个满脸胡茬，看起来很是憔悴。
对于自己要说的话，林子涵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结果却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首先，所有出席的相关人等轮流陈述。
方展陈述，主导马甲号上传黄色视频，以吸引用户的主张，是王一笑自己安排的，他毫不知情，等他接到林子涵的汇报，他已经向王一笑汇报了，但一直没得到答复。
王一笑缺席，罗坚向法官叙述，王一笑在拘留期间得了尿毒症，病情危殆。
王一笑病情危殆？！听到这里时，林子涵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麦总陈述自己对这次事件毫不知情，并指出，TS关于马甲号、测试机器之类采购，在不超出公司费用规定范围的情况下，由王一笑核批即可，以此重复申明，他对事件不知情。
何涛陈述自己毫不知情。
刘光陈述自己毫不知情。
轮到林子涵时，她的情绪跌倒谷底，但还是像机器人一样复述了一遍前因后果。
王罡陈述自己接到林子涵的汇报后上报方展，对之后结果毫不知情。
这次的聆讯中，一切矛头全指向王一笑，林子涵越听脸上的表情越是复杂而茫然。
最让林子涵更为震惊的事情是，罗坚拿出了王一笑亲手写下的供词，他承认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主导和策划的，方展只是按照他的指令申请了马甲号，而视频文件也是王一笑自己上传的。
林子涵整个人傻掉了，她恍恍惚惚的坐在席上，接下来的过程里，她呆如木鸡的干坐着，谁提问，谁作答，谁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后来大家开始忙哄哄的离去，她还呆呆的坐着，直到一个人走到她面前，推了推她：“小涵。”
林子涵抬头，是何涛，她一下子反应过来，法院里只剩下他俩，她嗫嚅着：“你没事了？”
何涛默默的点点头：“我们都释放了，一笑一个人揽了。”
林子涵感觉心被揪了一下：“老大人呢？”
“他原本在拘留所的卫生室吊针，刚才，律师向法官申请转院，已经去办了。”
她扯住他的衣袖：“为什么，老大为什么要背锅，我知道不关他的事，也不关你们的事，全都是方——”何涛按住她的嘴巴，摇了摇头：“别说了，走吧，我们出去再说。”他拉着踉跄的她走出法庭。
到了法院外，林子涵甩开他的手，她的双眼浮出血丝：“你们为什么个个都在撒谎。”
“我没有，”何涛眼圈也红了：“我和刘光确实不知道。”
“老大呢？真的他干的吗？”
何涛苦笑着：“怎么可能是他，这根本就是方展和老麦的主意。”
“你怎么知道？！”
“出事的那天，我们都被关到拘留所，”何涛咬着唇：“一笑当着老麦面还质问方展，为什么暗地里做了这样的事情。所以，根本不是一笑主导！”
林子涵发出一声低吼：“果然是他们！老大为什么要帮他们揽罪，为什么！”
何涛一拳击在法院外墙上：“因为一笑病倒了，他在拘留所晕倒，然后被送去医务所，后来，罗坚带来了医生的会诊报告，一笑他——”何涛喘着气：“急性肾衰竭，已经发展到尿毒症了。”
林子涵狠狠的掐着他的肩膀：“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不把你听到的情况讲给法官知道？！”
何涛脸上肌肉一抽：“你听我说，罗坚手里拿着一笑的亲笔供词，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你知道吗？”
“我……”林子涵手心一紧，她的指甲掐进肉里，疼。
“你也为一笑想想，他无端端的怎么会愿意背锅。”何涛的表情挣扎而颓然。
“不行，何涛，我要见一笑。”林子涵拉着何涛，急促的说。
何涛点头：“法官现在批准他取保就医，我去找罗坚。你等我消息。”走出两步，他不放心的回头对她说：“你不要自己去找罗坚，也不要相信老麦那边任何人的话，记住，罗坚是老麦的私人律师，不是一笑的。”
不能相信罗坚，是啊，林子涵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位看起来可靠而干练的中年男子，他不是自称麦总的代理律师吗？
老大，你为什么要认罪？
内部聆讯之后，法院解除了中联信公司的运营资产行政查封，除了被扣的几台服务器，中联信的其他业务板块被批准恢复。所有员工也被通知上班了。但是，整个公司诺大的办公室变得很是压抑，每个人都眼神闪烁着飘忽和不安。
业务平台是恢复了，但用户数据跳水式下跌，CS的客服人员疲于应付无数来自用户退费投诉、道德控诉以及大小媒体的八卦电话。
林子涵所在的TS更是群龙无首，最核心的M5和VP都没回来，刘光和何涛都被停职了，涉案的方展也引咎辞职了，王罡倒是回来了，但是无论林子涵怎么求问，他还是三缄其口。TS上下一片凄清冷雨，往日埋头苦干的男人们如今个个无心工作。
最新的消息从内部传来，法院准备在一个月后正式公审。为此，林子涵每天早午晚都打电话给何涛，然而电话打通了，却一直没人接。
小苏和林子涵躲在茶水间。
“我刚经过前台的时候，听到康妮总吩咐马丽去办企业法人变更，还有，”小苏小心翼翼的观望了左右：“官网上所有麦总的照片、公告全部拿掉了。”
空调似乎有点冷，林子涵缩了缩脖子：“我不关心这些，我只想知道老大怎样了，你打通何涛电话没有？”
“没，何老大一直不接电话。你呢？王老大的电话打通了没有。”
她摇着头：“不但他们，刘光的电话也打不通。也不知道王老大的病怎样了，何涛明明答应了我去找他的。”
小苏闷闷的说：“我们的工作本来就压力大，王老大身体一向不好，有一次熬夜熬到膀胱炎，这次也不知道怎样了。”
“我正担心这个。”林子涵踯躅的看着脚尖：“你有打给何涛的女朋友吗？”
小苏吃惊的看着她：“你是说李子？何老大跟她分了有一段日子了。”
“是么……”她皱了皱眉：“那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知道。”
她鼓起勇气：“小苏，不如我们一起去他家，好吗？”
“对哦！”小苏一拍脑袋：“我叫上阿超他们，下班就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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