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过去了四天，我跟他基本没说过话。就连上课的讨论时间，我俩总会陷入一种莫名的安静与尴尬之中。我不是个爱说话的人，而且一直被贴着“慢热”的标签。我想他大概也不会是个太过于自来熟的人。有时候他会找前桌的男孩子借机说几句话，而我，也会戳戳前桌的女孩，加入他们四人小组的讨论中。
周三的外教课上玩宾果消消乐，我俩拿到的纸片上，是前面班级拿到它的人用铅笔写的淡淡痕迹：“2，一起快乐。”陆江来一看到，就咧嘴笑了，把纸片拿过去，用铅笔又添了几个字：“感谢大佬。”为了抢到这个，我俩都一直盯着屏幕，还有时不时的“是吧”“是吗”“不是”这样的自言自语和简短交流。虽然说只是一个小小的都不一定算得上是配合的环节，我却格外珍惜和开心。至少，这是段难得的我们俩独处交流的时光。
晚自习的时候，我做到一道数学大题，到第二小问的时候迟迟没有思路。我微微侧过头，想拍拍他的肩问问这道题，却瞥到他皱着眉认真思索着手中的题目。我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打扰他，就随手找了张空白的草稿纸，快速写上“第十六题的第二小问怎么写？”，刚想递给他，内心却开始纠结。我就这么将稿纸拿起、放下，一遍遍地犹豫着。下课铃不一会响起，我忽地把纸团成一团丢进身侧挂着的垃圾袋，拿起卷子指着题目喊住了前排的女孩：“这题怎么做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会喜欢一个人，却反而不敢靠近他，连好不容易能有的搭讪机会也不愿意给自己。
周五周六是连着两天的运动会。他是志愿者，在书屋前站岗，而我，和班上两个女孩一起，负责运动会的拍照。刚巧一个朋友也在那里，我们就跑去书屋那里找她。
和她们一起嘻嘻哈哈的时候，我偷偷举起手机，对着他的方向拍了张照。因为隔得远，所以后来翻照片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当时他正好在抠鼻屎。戚时识突然侧身，看到了手机上他的照片，于是我俩都哈哈大笑。她倒没起疑心，或许是觉得我当时有喜欢的人，并没有问出那个或许会使我有些许慌张的问题。
中午午休，他在班上。我想跟他分享那张照片，想想却又觉得尴尬。刚想举起手机的手讪讪地小心缩回，我划了划屏幕退出了图库的页面。我重又塞上耳机，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
再次回到操场的时候，突然有个男生出现在我面前，问我喝不喝奶茶，还顺势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我根本没说过话的男生说，是他买给我的。
我觉得好笑，也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些许无聊，就干脆没理。那个男生个性腼腆，平时话也很少，他们后来再有来开我和他玩笑的，我都归做是他们用来欺负那个男孩的做法。虽然有点厌烦这种事情，我也只会随口抱怨上一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吃完晚饭到班，戚时识坐在我前桌的座位上，和我聊着天。过了会，我们都把英语卷拿出来准备做。
她抱怨了句麻烦，我就开玩笑道：“用我手机小猿搜题好吗？”
陆江来冷不丁插了句话：“作业帮牛逼。”
见他加入我们的谈话，戚时识突然想起我休息时给她听的他的全民K歌，笑着跟他说：“你毁了周董的歌。”我也笑了起来。
他习惯性地挠挠头，“十三级大佬在这呢。”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一瞬间就只想解释，于是拿起手机给他看我第一首歌的发布时间：“我一五年就开始玩了。”
我突然想把给戚时识分享但她没看懂的荤段子也分享给他，我也的确这么做了，以至于他边看边笑到我耳根突然烫了起来。时识还是没懂我们的笑点，就在那默默捋着她的刘海。
他把手机还给我的时候，声音因为笑着而有些抖：“政治学得真好。”
周一中午，我们三个负责摄像的都去老班办公室编辑照片。老师过了会就去了对面的备课室。不一会我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他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我突然听到老师提起了我的名字，我的心一揪，可后面的内容我一个字也没听清。
整理完照片，老师特地把我留了下来。她微微笑着，神情温和且认真：“我最近听到了挺多关于你的传闻啊。”
我不想装傻，毕竟我也听到了好几次，至于老师是如何听到的，我不知道。我问：“是xxx吗？”
老师微笑着点点头：“嗯，我觉得在我看来你不是那种会谈恋爱的女孩子啊。”我脸突然一红，连忙解释道：“我跟他没说过话，我也跟传的人很明确地提过了，让他不要再说了。”
老师先是肯定了我的解决方法，又了解了一下具体的情况，就让我回去了。回班的路上，我猛然想到，老班喊他，会不会也问的是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不知为何，就算是单方面的暗恋，我也不想他知道这件并不是很愉快的事。
到教室的时候，大家午休还没结束。他坐在座位上发呆。我拍拍他的肩轻声问：“老师找你过去，是不是问了我的事？”
他耳朵突然有些红起来，没回头看我，只是轻声且迅速地“嗯”了一声。我看着他红红的耳朵，不知为何倒也没刚刚那么纠结，反倒轻轻笑着走了。
第二天午餐时遇到了金逸，她当时也一起被喊到对面备课室。她走到我身旁，拍拍我的肩，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跟我打趣道：“不错嘛，左拥右抱很幸福啊。”
我一愣，赶忙解释：“哪有左拥右抱。”我不由得慌张起来，我怕她看出了我对他的那份藏着的喜欢。
“老师还找了他问了这件事呢。”她笑着说。我有些疑惑：“问的难道是他和我，不是xxx吗？”她笑了：“都问了啊。”
我有些紧张，又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他耳朵变红的缘故：“为什么会问我和他的事啊。”
金逸说：“可能是听到别人传吧。同桌之间有点什么不是很正常吗？”她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些小狡黠。我赶忙打断她：“哪有，你别乱说。”她也停下了八卦，神色正经起来，笑笑：“不说了不说了，再瞎传我怕老班再找我了解情况哈哈。”
晚自习结束后，我回到家给他发了信息：“老班找你讲了什么吗？”
他回：“问了我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我问：“比如？”
他回：“问我朱叶二人的事情。说我是纪律委，应该很清楚，言下之意就是我说不出来我就有问题了。还有刘梁两人什么什么鬼，闻所未闻。还有的那个就不说了，太尴尬了，我听了想打人。”
我一愣，老师难道没问他xxx和我的事？或许只是问了他我俩的事？我手突然一抖，回复道：“什么？”
过了一会，他回：“你没被问？”
我：“没啊，只问了我xxx的事。”
他发来一个“大哥抽烟”的表情包，回：“没问就行，问了反而不对了。”
“金逸告诉我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条信息发了出去。
他又过了一小段时间才回：“嗯，我听了之后是想打人的。金逸也不是好人，我跟她讲了别乱说。”
告诉了什么？我没说，他好像理解了，反倒让我迷糊了答案。或许真的像金逸说的那样吧，有人传我和他的绯闻，老班向他求证了这个事。又或许，老班一开始想问的事就是关于他，只是我的理解出了错，她便将错就错。
一时间，我心情有些复杂，竟不知怎么回复。后来我才发现，和他聊天，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竟成了一种我和他的固定模式。有些话，梗在心里，怎么也没法再说出。
期中考的前一天晚自习放学，我收拾好书包，站在前门等戚时识的时候，那个当初传我绯闻的男生突然凑上来，比我矮一个头的他仰着头笑着跟我说：“有人还问我，为什么我们宿舍一直都在说你长得不好看，明明xxx才更那什么一点。”
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知道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干脆就没理，和戚时识一起走出了教室，只是心里还是憋得慌。我一向不太在意外貌上的事，可我也从没有怎么为此自卑过。至少从小开始，也有很多男生跟我表过白，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不一定算是好看，却也没到那个难看到让男生不停议论的地步吧。
回家的路上，妈妈来接我，我忍不住发了句牢骚：“他们这些男生真的很烦。”她没什么回应，像是没听到。之前的事我也只是跟她提过几句，并没有细说。
晚上有个关于RNA的生物问题拿去请教了一下妈妈，也不知为什么她就又莫名其妙地发了火。我心里正好又有一股气憋着，就和她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她就说起DNA，又说起班上那群无聊的男生的破事。我气极了，也破罐子破摔：“不就是你遗传的问题吗，这件事还怪起我来了？”
一向被同事朋友夸为美女的妈妈当然不乐意了，她的声音愈发尖利起来：“你今天晚上心情不好不就因为这事吗？还开始不尊重父母说起遗传的问题来了？你要是跟男生保持好距离，人家会老是说起你吗？不讲别人就光讲起你来了？不还是你自己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啊！”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这算个什么事呢？我跟那些男生压根没怎么接触过，谈何没有保持距离？他们自己肤浅，偏要聊起我，我还能堵上他们的嘴禁锢住他们的思想？我还得为他们背锅，一切都成了我的问题？
“这些关我什么事啊，什么我的问题啊……”我心里越来越绝望也越来越委屈，那群男生脑子有病也就算了，我妈还偏得在期中考前一天晚上大半夜地把一切责任推到我的身上？
从小到大每次妈妈打了或者骂了我都不让我哭，只要我一哭她就会继续打我，拿眼睛狠狠瞪着我来警告我不准哭。我吓怕了，却还是忍不住地拼命掉眼泪。
于是第二天，我理所应当地顶着熊猫眼，红肿着眼睛去上了学。
期中考当然很不理想。每场考试我都只有在一开始的十几分钟里清醒着，然后就开始迷迷糊糊地做题，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很多题都写完了，却压根记不得自己写过那些题。但时间已经不允许我再算一遍了，我只好看看有没有漏掉的题，在响铃时恹恹地把卷子交给收卷的同学。
“这次是真完蛋了。”所有科目都考完了，我揉揉模糊的眼睛走出教室时，小声嘀咕起来。我甚至都能想到妈妈在看到成绩单之后会是怎么样的愤怒，我又会被骂得多惨，她会怎么不断地翻旧账……
晚餐后回到教室，老班把我喊到隔壁的小教室里，细心地关好门不让好奇的同学忍不住地窥探，她的声音并不大，且带着暖心的温柔，“作为一个老师，我理应教导你们不能打架等等，遇到这类事应该冷静处理。但作为一个母亲，如果我的女儿在学校里受欺负，我一定会让那个伤害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并且我极有可能会让她把那个总爱拿她开玩笑的男生揍一顿。”她顿了顿，“所以你不要怪你妈妈把这件事告诉我，我很能理解她的着急。或许在你面前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但她今天凌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从头至尾都在哭。”
我微微愣神，本来还有些抱怨母亲小题大做的烦乱心绪被一瞬间解开，眼睛稍有些湿润，老师的脸庞也模糊起来，更显得柔和。她一直凝视着我的双眼，尽管我不习惯和别人长久地对视，可她眼里的认真和关心却让我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温和。我从军训报道开始其实就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先是被子忘了带的尴尬，然后是宿舍午休没及时安静下来害怕被批评的慌张，一切切琐碎不顺心的小事，她总会用耐心去理解并尽己所能地帮助——不止是我，还有所有的同学。
她告诉我，她会让那个男生在班上读检查向我道歉，希望我能够不要太在意。
打开门离开的时候，她说：“以后如果还发生类似的事，及时告诉我。”她从不怕麻烦，尽管我们是群总爱给她制造各种各样麻烦的惹事精，她也从不抱怨，也极少在我们面前发火，却永远不失冷静与用心。
“好。”我跟着她走出小教室，眼睛依旧模糊着。
第二天的英语课上老班是以评讲阅读来引出这件事的。她的神色间是不同于往日的柔和的认真与严肃的，声音并不是怒气冲冲的，而是带着深沉的严厉：“这篇阅读里涉及的校园欺凌事件，其实在我们的身边也是发生着的。”
她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一如既往地冷静且考虑周全：“对于这种事情，其实施暴者和受害者都存在一定问题。对于施暴者来说，很多事其实可能自己做出来的时候并不觉得有错，却被别人放在心上而对别人产生伤害，而恶意伤害更是不可取的。”她话锋一转，继续道，“但受害者难道就没有错误吗？有的时候过分的善良就只能说明软弱，被欺负的可能性也就增大了。”她整段话都没有提及这件事涉及的同学的名字，只是在阐述以及教导大家以此为鉴，防止以后类似的事情伤害或影响到自己。
她明智地让当事的“施暴者”来叙述和反思这一整件事情，既保全了那个敏感又极易心软的女孩的面子，又当着全班的面惩罚了那个总不忌言语的男孩。
那位男生站在讲台上，红着脸认真读完了检查。他的检查里写了我的名字，那一瞬间很多人都转过头来看我，我有些尴尬，却还是努力抬起头，也当是直视了这件事情。
下课后，那位男生又特地跑来在我面前跟我道歉，小涵正好也跑了过来，瞪了他一眼后跟我说：“你别理他。”
那个男生原本还假意怯懦着，一听到这话声音一下就抬高了些：“你别多管闲事。”
他走了之后小涵认真地跟我说：“像他这种人就别理他了。我知道有些委屈你不愿意说出来，但是我认识你妈妈的，她那么冷静温和的一个人都能这么生气，这件事肯定比老师说的还要严重。他要是再这样我们就一起把他揍一顿。”
我突然破涕而笑：“好。”
午餐到一半，我不经意间瞥见小涵被许玉苒挽着哭着从食堂回宿舍了，我的心狠狠一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芷也看见了，她问许玉苒：“怎么啦。”
许玉苒只是说：“她不想吃饭了。”
回到班我才了解到事情的大概。小涵为了我打抱不平，把那位男生骂了一顿，结果被那个男生和他的朋友狠狠骂了回来，甚至把她直接推出教室，关在了门外。
具体骂了她什么我不知道，只是这群男生对女生的态度之差让我十分震惊。放在以前，不管女生做了什么，男生都会保持着绅士地风度进行谦让，他们居然还会对女生破口大骂，甚至去推女生。
下午的体育课前，我从卫生间回来就听到那位男生在讲台上对着小涵吼：“你滚出这个班！”
小涵被一群女生围着，也哭着喊：“该滚出这个班的人是你！”
下一秒，我就看到陆江来跑上讲台，拎起那个男生的领子把他往一旁拖，表情凶狠地跟他互骂起来。
白炽灯光在那一瞬间变得格外柔和起来。
晚上回到家我忍不住发了条说说。我没能及时在事情发生时站出来，但我还是没法对这件事置之不管，况且小涵也是因为我才受了委屈。虽然每次我都是事后才知道事情的大概，但我对这群男生的素质真的没法接受。
“就那么点破事，再说的话，群殴吧，管他处分什么的呢。我本来还有点心软打算就这样算了吧，结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说我就算了我真的无所谓，把女生弄哭就是你的本事？我真的很服气，女生说什么你就能骂她？”
下面有好几个朋友评论道：“大哥明天砍谁？”
“一个沙雕男生谢谢。”我回。
还有个朋友评论道：“这里建议上勾拳左勾拳。”
我：“我真的想把他揍一顿，反正明天秋游，不在校内。”
她：“你打他手会疼，建议借助工具。手推棍子呢，我觉得比较酷。小刀的话呢，内外伤都能有。血，事后处理一下就没了。”
我被她逗笑了：“我可不想进局子。”
她：“不用进局子，你可以说他来了大姨妈大出血死亡，你为了让他安详地离开少受痛苦就捅了他。同时你可以控告他因大姨妈期间心情不好，对他人进行侮辱，侵犯人格权等等，依法会进行一定赔偿的。对于不同物种，我们只能采用人类高素质手段来展示我们的智慧和大度。而且对于不同物种对人类使用低级低俗的语言，依照星际法，作为高等物种人类，应给予一些惩罚的同时开发屏蔽他语言系统，这种低级语言若不及时屏蔽可能会影响人类进化。”
我被她逗乐了，气稍稍消了些，嘴角微微上扬，刚想回复她，就看到陆江来的评论：“如果他再犯事，我会负责找他谈话的。”
我愣了愣，回复道：“他今天也说你了吧，我靠我真生气。”
刚觉得有些许不对，似乎就要将自己心里埋着的那个秘密暴露出来，于是我一边骂着自己手快一边正准备着删除，他已经又回复了过来：“没事，他脾气很不好，他父母对他压力太大了。”
我的大脑再一次短路：“我脾气也不好。”
可一股暖流还是就这样流进了心底。
或许，他没对我刚刚的话太多在意吧。我松了一口气，却又有种无法解释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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