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千金站在房间门口愣住。
许一诺撑着双拐正在梳妆台前和桌子底下的拖鞋抗争。穿进去一抬脚又滑出来。
刘千金觉得很有趣，没忍住笑出了声来。笑归笑，她还是过去蹲下来帮许一诺穿好拖鞋。
这拖鞋可能放得太久没人穿过，变得有点硬，码数又大，许一诺没走出房门，鞋又掉了。
刘千金把自己穿着的脱给他，竟然也能穿。刘千金就穿上那双又大又硬的。
许一诺不知道是嫌弃自己脚上拖鞋的颜色，还是介意刘千金穿了那双蒙了尘的大拖鞋，表情有点微妙。
“呵呵，小脚男人。”刘千金掩着嘴笑。
“我发现你今晚是欠揍了。”许一诺提起左侧的拐杖轻轻捅了捅她。
刘千金穿着大拖鞋吧嗒吧嗒地跑开了。
陈旺看着两人闹，居然移不开视线。
一踏入晚上11点，小山村里的鞭炮声就始起彼伏。
已经入睡的许一诺被吵醒了。他看看身侧仍然熟睡的陈旺。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
他不担心刘千金，他知道这个丫头只要睡了就是雷打不动的。但很奇怪的是，如果是他有什么状况或者听到他的声音，刘千金都会醒来，哪怕很轻很轻。
沈君华曾开过玩笑，说你永远不可能叫醒熟睡的刘千金，除了许一诺。
许一诺就是有点担心奶奶想去看看，动了动又想起什么，望向那双靠在床边的木拐，轻轻叹了口气。支架放在刘千金那边屋里了，他可不想让奶奶看到这样的他。
他的心理在无意中似乎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平时，他无意隐瞒自己的真实状况，当然也没有刻意主动去告诉谁。
一身便装在外面遇到不明状况的同学，通常会吓他们一跳，然而他会大大方方地跟他们打招呼，甚至会在心里觉得很好玩。
可他现在，他存了隐瞒之心，不想奶奶知道更坏的状况，是因为迟暮老人的自责，还是血亲关联造成的心痛，反正他就是在意了。这种感受让他觉得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忽然一阵鞭炮巨响，应该是旁边的人家放的。陈旺也醒了，他看到许一诺在床边坐着，连忙坐起来问：“怎么了？要上厕所？”
“不是。”
“外面太吵了吧。城里过年不会这样点炮仗吧？”
“嗯，不会的。”
陈旺向窗外望了望：“可能要点到天亮呢。”
“要不要看看奶奶？”许一诺问。
“不用的，她夜里睡得沉。”
“哦。”许一诺稍稍放下心，“我出去走走。”
“还是不要了，现在外面很冷。”
“嗯。”许一诺拿过手机，时间刚好深夜12点，各式的拜年信息瞬间涌入，他随手挑了一条转发给许灿辉，又给沈君华发了一条：姨，新年快乐，我们安好，后天回。
沈君华的回复很快就到了：新年快乐。
刚好外面应该是有人放了个烟花，嘭的一声，能听到木窗框也咔啦啦地抖了抖。
许一诺盯着手机看了一会，收到的都是同学朋友的信息，没有许灿辉的。
“一诺……”门外有人轻轻地叫了一声，似有似无。
许一诺一惊，扔下手机伸手拿过双拐扶着站起来，架好，向门外走。
“一诺，怎么了？”陈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跟着下床。他没想过许一诺的动作也可以那么灵敏迅速。
许一诺打开门，陈旺看到刘千金在门外站着。
许一诺身靠门框伸起左手一把将刘千金的头揽住，靠到他胸前，嘴里小声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左侧的拐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许一诺看也没看一眼，仍然在专注地跟刘千金耳语。
“垃圾陈佳明打我电话，迷糊间外面突然一声响，醒过来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周围也不认识……外面又在放鞭炮，窗外好像有人在走……我有点想妈妈。”刘千金语气带着哭腔。
“好了好了，没事，我在。”许一诺耐心地听着她说完，轻轻摸着她的头发。
“哥哥。”
“嗯？”许一诺温柔地回应。
“我就想着叫叫你，你不应我就回去了。”
“嗯。不会不应的。”
“吵醒你了吗？”刘千金得到安慰，慢慢平静了下来。
“外面太吵，睡不着。”
“回去一定要帮我修理他。”
“好。”许一诺知道她说的是陈佳明，提着的心安定了下来，意志也跟着放松，“妞妞，你……我快站不住。”
一听这话刘千金立刻抬起头伸手抱住他的腰，又发现了什么：“你鞋没穿！”
“嗯？哦，没来得及。”许一诺根本没留意这事。
刘千金调整一下站位，要扶许一诺进房。
身子一被挪动，许一诺怕会压到刘千金，左手慌忙抵住门框：“你扶不动的。”
刚刚勉强站了一段时间，他感觉自己右腿仅有的力气已经被消耗完毕，右手上的拐杖牢牢地拄在地上，根本不敢抬起一丁点。
陈旺走过去背对许一诺蹲下：“上来。”
许一诺乖乖地趴到陈旺背上，刘千金拿住拐杖，又去把躺在地上的那只捡起。
“姑父，炉子里的水还热吗？”等许一诺在床沿坐好，刘千金问。
“应该还热。”
“我去打点水给你洗脚。”刘千金对许一诺说。
“我去吧，外面冷，你们俩说说话。”陈旺转身走出去。
陈旺端水进来，刘千金接过水说了声谢谢，放在许一诺脚下，拉过凳子坐着，用手试试水温，捧起许一诺的脚放进水盆里。
如果平时，许一诺一定会说自己来，可是看着这床的高度，他有点崩溃。
甩掉脑海里这些无谓的想法，他问刘千金：“困吗？”
“还好。”
“我一会过去陪你睡吧。”
“好啊！”刘千金抬起头开心地笑。
“呃……这怎么可以？”陈旺想起许文丽的交代，她说两个孩子好像是一直住在一个家里，但是不清楚人家家里的情况，毕竟两个孩子也半大不小，要盯着别发生什么事，不然送回去不好交代。
许一诺转过头对着陈旺做了个口型：“她睡着我就过来。”
看着刘千金帮许一诺擦干双脚，穿好拖鞋，把拐杖拿给他。
陈旺突然觉得，其实他们能结为连理，一直在一起也不错。相互扶持，谁也见不得谁受伤。
许一诺过去隔壁之后，陈旺一直望着天花板没睡。
许一诺小心翼翼地打开木门，进来了又慢慢地转身把门关好。一抬头对上陈旺炯炯的双目，吓了一跳。
“呃……姑父，还没睡？”
陈旺没说话。
许一诺走过去在床沿坐下。
“你和她，平常也这样？”陈旺忍不住把心里的问题说了出来。
“嗯？”许一诺似乎不明白，回头看着陈旺。
陈旺愣了愣：“没事了，睡吧。”
许一诺心中了然，用手把腿放到床上，说：“其实……大多数时间都是我俩一起，家里人都忙。我需要她，她能跟我撒撒娇，挺好的。”
陈旺错愕。
“睡觉。”许一诺淡淡地笑笑。
刘千金一早醒来阳光已经从窗外晒进来，她忽然想起今天是大年初一。十七年来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其实这里也算许一诺的老家吧。她不由自主嘿嘿一笑。
走出去看到许一诺坐在院子里和过来窜门的孩子们玩，他感到刘千金在身后，回头说：“妞妞，新年好啊。桌上有山药粥，你自己盛。”
“嗯，新年好。”
许一诺给孩子们做了个什么手势，孩子们齐声说：“姐姐新年快乐！”
“你们也新年快乐。”刘千金觉得心情很好。
洗漱完吃过早饭，刘千金自己拿了碗洗干净放好，拿出手机给陈佳明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嗨！新年快……”
“你神经病啊！三更半夜打人家电话扰人清梦，害我差点以为见鬼了！”没等陈佳明说完，刘千金就开骂。
许一诺听着嘴角泛着微微笑意。
“我哪里知道你那么早睡了啊，那个时间不是应该在倒数吗？”
“倒你个大头鬼！农村睡得早知不知道？”刘千金留意到许一诺在听，把手机的免提打开。
“农村？你去哪里了？不在家里过年吗？”
“在许一诺的老家啊。”
“啊？”陈佳明的思维断层了一下，他们兄妹，许一诺的老家和她的老家不一样吗，他没有认真深究，“你们又没有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你没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好，不够你争。什么时候回来？”被他们逗习惯了的陈佳明也学会了自我保护式的退让。
“不好说。”
“好吧，还想叫你们一起去哪里玩玩？寒假过完就要挑灯夜战了。”陈佳明有点失望，“一诺在你旁边吗？”
“在啊怎么了？”
“数学作业第八页最后一题怎么做？”
“我发现陈佳明你真是神经病，大年初一打电话问作业？！你不会昨晚打电话来就是想问作业吧？”
“没有没有，昨晚是想拜个年。”
“问作业等我们回去再说，拜拜！”
“我发现陈佳明还真是个人才。”刘千金挂掉电话后对许一诺说，“话说，我们的作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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