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川看着余菲子从病房里出来，没有迎上前去，只是站在原处。
她的脸色看起来不是那么好，却也不会过于悲伤。
青石川已经和主办方请好假，策划案他再赶几个小时也能完成，准时发给那些代表和作家。
所以，他们回去后，青石川觉得可以带余菲子到处晃晃。青石川觉得自己是一位特别仁慈的上司。
他们走出疗养院大门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青石川主动对余菲子说：“我来开车吧。”
余菲子知道自己要是再开车，她和青石川应该就回不去C国了，于是把钥匙给了青石川。
青石川开着车，在被清晨的阳光照出光晕的海边小道上行驶。
青石川从后视镜里看见余菲子正侧着身子，以一种看起来很不舒服的姿势补觉，被她当枕头使用的手的手指尖已经泛紫。
这时青石川发觉余菲子穿着一件宽宽松松的毛衣和一条牛仔裤，没了工作时那严肃的气氛。
找到一个停车位后青石川猛地一刹车，余菲子被那动静弄醒，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揉揉眼睛，被睡乱的头发在阳光下透着茶色。
青石川把视线从后视镜中移开，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余菲子意识清醒了一些后，发现自己在一个不知名的海岸，青石川站在沙滩上，双手放在裤子口袋里，望着不远处的海洋，他浓密的头发被风吹乱。
余菲子可不想自己的头发更乱一点，她戴上大衣的帽子后也下了车，走到青石川身边。
“您怎么把车停在这里？”
“我想逛逛。”
余菲子把手放进大衣口袋里：“那工作呢？”
“你不用管。”
“哦。”
余菲子也就那么看着大海，吹着会使她加速衰老的海风。
她不喜欢和青石川之间的沉默，但青石川好像特别喜欢沉默与压抑，像他永远的西装套装。
“您以前来过这里吗？”
“没。”
“我也没来过。”
“你那几年一直呆在疗养院里面？”
“嗯，很少出来。”
他们闻到一阵海洋生物的味道。
“你看见你的朋友后感觉怎么样？”
余菲子想了一下，回答说：“突然就不那么伤心了。”
“为什么？”
“不知道，就像……释怀了的感觉。”
“像从失恋中恢复的感觉？”
余菲子抬眼看了看身旁伫立的青石川，他竟然这么多愁善感？
“您失恋过吗？”
青石川想也没想就说：“没。”
余菲子悄悄翻了个白眼：“那……希望您一直不用失恋。”
“失恋的前提是要有恋人。”
余菲子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青石川这个已婚男人的思维了，于是只是附和“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不在焉被青石川察觉，青石川没一会就没闲心看这冻死人的海景了，自顾自的往车上走，余菲子赶忙跟上去。
余菲子准备继续坐在后座时，青石川用长脸看着她：“你是觉得我是你的司机吗？”
余菲子眨了一下眼睛，把嘴巴伸展到最大的弧度给了他一个微笑，坐到副驾驶座。
回到酒店后余菲子被青石川安排工作，把剩下的文件翻译，并发给那些代表，如果那些代表有问题还要回答他们。
余菲子坐在书桌前滴了两滴眼药水，她只在车上睡了一个小时左右，眼睛都肿了。
青石川倒是轻松，回自己房间呼呼大睡去了。
余菲子一直工作到下午才停下来，睡了个午觉，起床后洗漱和清理行李，顺便发了条微信告诉那位用心拍戏的未来演员自己晚上就要走了。
很快余菲子就收到消息。
“你的飞机几点？”
“八点。”
“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来我房间吃点饭再走吧，飞机上的饭菜不好吃。”
余菲子心想，就算她吃了饭她也要去。
余菲子在穿衣镜前扯了扯了一下自己的毛衣和牛仔裤，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才走出房门，郑重其事的敲敲他的房门。
当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余菲子竟然看见了一位女明星。
“你的朋友来了。”女明星向房间里喊了喊，然后离开了房间。
余菲子在迷茫中看见他的笑脸，他说：“进来吧。”
余菲子点点头，走进他的房间。
“刚刚，那是你的……”
“前女友。”他抢先说，“我刚刚已经和她分手了。”
“她同意了？”
“她有什么不同意的？她已经上了一次热搜了。”
余菲子抬抬眉毛：“也是。”
她发现虽然时间不早，但太阳还没落山，他已经房间的灯全部打开，亮闪闪的。
他的房间的书桌上摆了好几份外卖，差不多有五道菜。
“我听工作人员说这些菜还不错，就都买回来尝尝，本来想着吃不完，正好你也来吃。”
他搬了一张椅子坐下，余菲子在书桌配套的椅子上坐下，他们面对面坐着。
余菲子见他在拆包装，就说：“我把窗帘拉开没事吧？这不是国内，记者应该拍不到。”
他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余菲子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房间里，她又去关了几盏灯，只留了两盏小橘灯，用来增强房间的光亮。
“这样好多了。”余菲子满意的说，“你房间的灯太亮了。”
“感觉在外面住我总是要开很多灯，晚上睡觉也会把两盏夜灯和浴室的灯开着。”
“为什么？”
“不知道，不习惯吧，不过我都在外面住这么久了。”
余菲子接过他递来的餐具，说：“我小时候睡觉一定要有光线，不过现在睡觉有光线反而睡不着了。”
“为什么？”
余菲子笑着说：“我也不知道。”
他也笑了，说：“尝一尝菜吧。”
“好。”
余菲子好像吃过这道菜，听王易信说是什么巴塞尔风味的牛肉汤。
“好吃吗？”
“洋葱还可以。”
“我觉得就那样，来这边这么久我还只吃过剧组从C国带来的厨师做的饭菜。”
“那你们剧组还慢周到的，怕你闷水土不服。”
“尝尝这个。”
余菲子也知道这道菜，里面有小牛肉，香菇，洋葱之类的，她吃了口牛肉，发现不是牛肉是牛肝。
“嗯，牛肝也好吃。”
“香菇也不错。”
“你平时也点这么多菜？”
“有时候。”
“什么时候？”
他思考了一下，玩笑着说：“好心情不好的时候。”
余菲子一脸感同身受，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唉，我可怜的朋友，今天分手确实心里不好受，我很能理解你。”
“得了吧你。”他笑着喝了口水。
“那是葡萄酒吗？”
“嗯。”
“来点酒吧。”余菲子大胆提议。
他耸耸肩：“好啊。”
余菲子用双手撑着下巴欣赏他开酒的动作时，问：“谁送你的酒？”
“剧组的工作人员，说是我的粉丝 这是他们家自己酿的酒。”
“自己酿的？听说度数都挺高的。”
“你酒量不好？”
“还好，本来是不好，后来练出来了。”
“我也是，本来喝两杯就会醉的人。”
“要是今天不赶飞机，我真想和你比试一下酒量。”
“我才不跟你比，把女生喝吐了多没绅士风度啊。”
“真会替自己说话。”
他一脸嬉笑的看着余菲子。
“你为什么要被定为老干部的人设？”
他拿过两个高脚杯倒酒：“估计因为我不太爱在外人面前讲话。”
“你朋友那么多，应付那些应该没问题啊。”
“感觉年纪越大不比小时候放得开了。”
“你好大个年纪啊。”
“你干嘛非针对我啊。感觉你和我相反，越长大越外向了。”
“估计因为我大学学的语言，要到处去讲的原因吧。”
“你去外国留学过吗？”
“去E国留学的。”
“我其实大学都没上完。”
“你没毕业？”余菲子喝了一口葡萄酒。
“毕业了，我的经纪公司派人去找我的老师了。”
“对了，你怎么想着进娱乐圈的？你不是因为声音好听进了播音系吗？”
“被我现在的经纪人发掘的，说希望我能去试试，我去试了试那部电影，他们说我天赋不错，给了我一个小角色，当时我才大一。”
“那部电影挺厉害的，很多老戏骨。”
“是啊，我学到很多，其实相比较于我现在下个飞机一大堆人接机，他们那种不炒作用心拍戏的人更值得被喜欢。”
“那为什么你后来还是当了明星？”
“是啊。”他皱了一下眉头，“当时我被公司看重，准备发展我，结果我不想演那部蠢得要死的古装网剧，他们就没管我了。”
“后来呢？”
“后来我时不时跑龙套，再后来谈了一个女朋友，比我大三岁，是个童星，就被爆料，关注度高了公司又来找我谈，说有一部还可以的剧给我演，也是一部网剧，不过剧情还可以，我就演了。”
“我在E国的时候看到消息了。”
“什么意思？”
“你的第一部剧火的时候我在E国当交换生，有天早上我朋友给我发消息，宣传你的剧。”
“那你是大概……大二下学期去E国的？”
“嗯，去了大概半年。”
“你在那里学什么？”
“E语，还有西语。”
“你还学过西语？”
“是啊，我还学过A语和J语，F语听得懂一点。”
“你可以啊，说句西语来听听。”
“我说的难听。”
“那你唱首歌，我知道你唱歌好听。”
“我也好久没唱过歌了好吧。”
余菲子和他面对面坐着，菜吃好了，酒喝好了，太阳也落山了。
明明他们的酒量都不差，脸上却都有了酒意。
“唱点听听呗，唱一个。”
余菲子看着他的笑脸，在电视上不长见的笑脸。
她站起身来，在他房间的落地窗边踱步。
“准备唱了吗？”
他在光线有些暗的房间里，看着余菲子桃红的脸颊，头发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泛着茶色的光泽。
“是的。”
他坐直身体，准备认真观看这场表演。
他听见她说：“这是Natalia Lafourcade的《Nunca Es Suficiente》。”
然后看见她半侧着身子，开始唱歌，可能是因为害羞所以不愿意直视她，她的一般身子在阴影里，一半在昏黄的灯光下。
没有伴奏，只有余菲子的声音，他仔细的听着她发出弹舌音，舌头像一只灵活的松鼠，用他所不懂的语言流利的唱出那些歌词。
他不禁喝了口红酒。
余菲子一会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一会瞟两眼他，当她简单的唱完，松了口气，背靠在落地窗上，侧着头笑嘻嘻的看着他。
余菲子是爱笑的，开心的时候，尴尬的时候，紧张的时候，他知道这一点。
余菲子看见穿着黑色卫衣的他起身朝自己走来，余菲子关注他的每一步，他的阿迪运动鞋踩在酒店地毯上的轨迹。
他只是任由自己的思想，不带任何理智的站在余菲子面前，两人呼出的气都不太好闻，有酒味，但两人都不在乎。
余菲子本来一直低垂着眼睛，在他挑起她的下巴时，她也睁开眼睛看着他，他觉得她似乎要看穿他，又觉得她是在引诱他。
他俯身吻下去，如果说余菲子对他来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在他第一次亲余菲子时想用舌头但不会用舌头，后来他会用舌头了却不想不用舌头了。
现在他又开始用舌头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吻过一个女生了。
余菲子感受着他，她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沉浸进去，但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
他很有侵略性，让余菲子甘愿被他侵略。
余菲子相信这一定是一副很美的夜景，但她不会永远呆在风景里，像她和他第一次约会，像她在E国，像她在边阳身边，那些美好宁静又纯净的时刻，不会永存。
余菲子的脑子里充斥着这一切。
当他们的身体都热起来时余菲子的手机响了。
他们有丝尴尬的停下，余菲子捂着脸去接电话，是青石川问她准备好了没，要去机场了。
余菲子说她马上去大厅。
余菲子回过头看他，说：“我……要走了。”
“嗯，我听到了。”
“谢谢。”
“谢什么？”
“没什么。”
“那……你去拿行李，我把你送到电梯门口。”
“嗯，我都清好了。”
于是余菲子回了房间拿上行李箱，关上房门。
他接过余菲子的行李箱，余菲子也没有推脱。
他们并肩走在酒店走廊的地毯上，时不时看向彼此，目光交缠，带着笑意。
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青石川看见余菲子的粉红的笑脸，然后她身边是她手机里的那位明星，那位明星的手中拿着余菲子的行李箱。
余菲子看见电梯门开了，接过行李箱，朝他挥挥手，进了电梯，他也朝她挥挥手，金色的电梯门合上。
余菲子坐在飞机里，看着窗外的飞机跑道，她也不管青石川的气氛有多奇怪了。
就像在咖啡店他讲着笑着，让她觉得满足一样，她并不为那一个深吻没有后续感到沮丧。
“谢谢，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江亭瑞。谢谢你是我的初心，谢谢你让我在这生活里时不时触碰一下当年的自己，谢谢你让我在最迷人的景色里停留过。这就够了，我相信你也这么想。”
余菲子做了一个美梦，醒来的时候便回到了C国，这个让她成为现在的余菲子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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