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璃夜里睡得格外香甜,就像是舟车劳顿的人忽然找到了得以休息的下榻之处,不多久便沉沉地睡去。但是这一觉却是比平日夜休短了些许,天方蒙蒙亮她便迷迷糊糊地醒了。
晨起早眠不是若璃睡觉的风格,但她这次是在梦境朦胧中冷不丁地惊醒的。梦里,青烟缭绕,粉色飘渺。那是一个宽阔异常的平台,角边的高台上,似雾似烟的弥漫之间一个婷婷婉影站立其中。这场面实在是过于虚幻,若璃只觉得周边一切都是模糊不清,她看不见自己身处何地,也看不见自己的身体。
眼前的一幕就像是沉眠于别人身体里亦真亦假的记忆片段,而此刻却零星地放映在了若璃的脑中。堆砌而成的高台隐现地闪着浮光,不多会台下宽阔的地界又多出了几个人影,有男有女,身形不一。
他们齐齐地望着高台上那抹柔黄色的薄纱倩影,虽未言语却是神色迥异。隐约中若璃定睛仔细地打量,最东面穿红衣留小胡子的男人,矮矮胖胖,眼睛半眯,似是轻声叹了口气。他身边是个拿白拂尘的老人,眉发尽白,长长的银色胡须垂及胸前,一身白衣长袍显得仙风道骨。另外几个也都颇有特点,不是满头红发地惹眼,就是铜铃大眼生的骇人,那般人的相貌有俊有丑,但皆是超凡脱俗之象。
里面有个娇小柔怯的身影,淡蓝色的轻纱曳地薄裙,霓衣飘动,彩带翩飞。乌黑的长发倾泻之腰际,玳瑁翠珠泛着盈柔韶光,她长得很美,黛眉明眸,秀鼻玉腮,在平台的芸芸身形中格外出众。此刻她秀眉微蹙远远地凝视着高台上的人儿,轻咬朱唇,眸中亦是盈闪。
十指纤纤秀如青葱,却是在不停地搅着裙带,她向前几步离着高台又近了些,嘴上嗫嚅着,双眸中透着不安。这番仙姿在缭绕幻雾中现得清晰,若璃也看得极为真切。不知为何眼前的这名女子让若璃心中隐隐泛起了柔意,这种感觉说不清楚,却让她很是想要亲近。
空中透下韶华光霞,缭绕烟雾渐渐散去,高台之上的景致也逐渐变得明朗起来。
最正中立着一位柔黄群纱的窈窕女子,她背对众人,望向高台之外满溢飘忽的流风云彩。在她身旁各有一名身材魁梧的长须大汉,两人身着银盔手执长戟,面无表情地立在旁边。光华之下银色盔甲泛起冷冷的光晕,威严地震慑不容抗拒。
他们似乎对中间的曼妙女子仍有所忌惮,其中一名忽然合拳行礼,冷面上不觉任何波澜。
那女子身形微滞,缓缓地转过身来。
只是瞬间的容颜尽显,但若璃还是看见了。除了衣锦服饰、头戴金叉不同之外,那女子居然与自己长得很是相近,新月眉,柔水眸,就像映照在镜中略显模糊的影像。
若璃想要将视线更为前移些好看得清楚,不远处的女子却嫣然一笑,双手微张盈盈地向后倒去,她身子悬空,如云似朵地坠下了矗立的高台。若璃的视线随之来到了高台边缘,女子的身形如同虚幻空气顷刻间化作无影,高台之下尽是飘渺云烟,那抹柔黄也渐渐弥漫开来。
怎么回事?
若璃未作反应只觉视线再为一转,流云飞速地自身边呼啸而过,自己居然也随着从高台上落下,往下方无穷无尽地苍茫之中急急坠落。若璃心下一惊猛然睁开了眼睛,再细看,却发现自己仍躺在客卧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居然是被梦惊醒的。房间内残燃地火烛烧的只剩下一堆烛滴,外面也是刚蒙蒙亮,若璃哑然笑笑,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回笼觉还没有开始,那抹惊艳的笑靥却又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若璃翻了个身,眼睛仍旧闭着,意识却逐渐趋向于明朗。梦境里的女子,像她又不是她……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什么自己总会看到这样虚浮飘渺的幻象,这些到底代表着什么?
她睁开眼睛,终于还是自床上缓缓坐起身来。望着窗外微微泛起的鱼肚白,若璃轻叹口气:不管梦境是何含义,自己始终还是睡不着了。罢,偶尔勤奋地早起一下也还可以的。她撩开被子,简单梳洗了一下,又换了件衣裳便出了房门。
外面清清凉凉的,青色的天空偶尔还有些星辰闪耀,蒙蒙亮中逐渐便没了朦胧的光影。此刻太早,若璃怕是打扰到百里休息也没去隔壁的房间敲门,便轻轻沿着楼梯下来了大堂。小二正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抹桌子,看见若璃出现在楼梯口,敛敛脸上的困倦睡意,笑吟吟地打招呼:“姑娘,您起得可真早,厨房还没准备早点呢,不然您先稍微等等?”
“不忙。”若璃扶着楼梯,脚下动作未停,“我只是先出去走走,你们要做什么慢慢来就是了。”
说是出去溜达,她也不知道该去哪。清早街上行人也不是很多,许多店铺商家还未开门,只有街边卖早茶的几家小铺里逐渐忙碌起来,热气腾腾地冒着诱人的食物香气。若璃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醒来的缘故,脑子里空荡荡的根本也没有思考,只是由着路的方向胡乱地往前行。
待她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迷路了。
街边寂寥地摆着些摊货的行头,桌椅上没有半点东西。这里似乎只是个小巷,四下连行人都没有,想问路都难。若璃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大早出来乱跑似乎并不明智,眼见着苍穹中红日冉冉升起,金色的霞光也渐渐扩散开来,若璃不识方向,只好逆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继续往前走。她依稀是记得自己住的那家客栈离着点蛙镇西面的镇口并不太远,时间来得及便随意走走试试。
又行了不多远,清凉的晨风逐渐变得柔和温暖起来,街边的来往的人也渐渐增多。若璃心中直念着回去客栈,想来想去却又记不起那客栈的名字,无奈之下也只好继续踏着路边走。从街上寂寥无人走到了人群熙熙攘攘,却还是没找到她印象中的那条弯曲向西的路径,反而倒似是越走越远,周边往来的人似乎也是越来越少了。
正待她懊恼着要不要再沿着原路返回时,胸前忽然传来一阵温暖,红绳系着的晶玉坠子柔柔地现出了光晕,盈闪之余却是愈来愈强,似是受到了很大的力量的牵引。
若璃略显惊讶地触上颈间垂落的温暖,抬眼四下观望着,难道这附近有相同的晶玉碎片?这周边似乎已经到了毗邻镇子的临界之处,蜿蜒的小路曲折向前,远远地伸进了一片树林之中。附近没有人家,略微空旷,远处矗立着巍峨山峰,苍翠之中点缀嫣红,一片繁茂的景象。
金色的朝霞倾洒着落到前面的树林之中,树杈间缕缕透下,照应出婆娑树荫。晶玉碎片似是灵性般的悸动,通过紧贴的肌肤将这份不寻常传递给了若璃,她隐约发觉晶玉之间的共鸣似乎是愈来愈强了。
正当她想向着树林的方向走时,一阵奇怪的声响却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在树林侧旁的方向,“嘎吱嘎吱”地,就像是某种东西爬行掠过土壤的声音,也像是莫名咀嚼的动静。那声音沉闷隐约,不似是在地表,到底是藏匿在深深的地下,幽灵般地蠕动激荡。
那面是不少嶙峋的石头,堆砌之间又有杂乱葱郁的树木生长,遮掩地极为严实。若璃心下有些好奇,便轻盈着走了过去。推开遮盖在前面的树丛,一个黑乎乎的洞穴逐渐显现出来。洞口并不算大,仅有半个成人的高度,但是因为阳光照不进去且有些悠远,使人一眼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周边又静谧下来,若璃放下手臂想要继续转身回去,而下方却又出现了方才那样怪异的声响。
诡异中又带着沉重的喘息,呼哧呼哧地,莫名却又阴沉,闷闷地,听不出声源究竟在哪。若璃微微挑眉,索性直接穿过浓密的树丛站立在了洞穴不远的前方。对面是平坦的地面,黄土壤中似是有些微微轻颤,这便是愈发的诡异。沉闷却轻微的声响下,一道弯弯曲曲地凸起自远处逐渐延伸开来。
那凸起的仿佛管道般崎岖歪扭的东西,以徐徐的速度朝着若璃的脚下游来,缓缓的,静静地,高调却又来得悄无声息。若璃低下头,似乎有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将她定在地面上,不觉任何的躲避动作。那凸起愈来愈逼近,瞬间变成了胳膊粗细的管状物体,“砰”地一下破土而出!
若璃只觉眼前猛然一闪,还未看得清楚,身形被一股气流斡旋着往后拖,凌空而起撞到了个熟悉的温暖怀抱中。柔柔的阳光清香萦绕在鼻尖,头顶传来百里的声音:“又随便乱跑,看得这么入神,就不怕被莫名其妙的东西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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