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乃旭吃惊地回头看着程少民,心里不敢相信。柳娟跟宋玉良在外面休息室说话,闻声立刻进来,一看程少民的样子就知道事儿大了,这呆子活像一只上了阵的斗鸡。
柳娟上来拉着程少民,问他是个怎么回事,程少民不回答,依然眼睛直直瞪着黄乃旭。
黄乃旭深深地吸一口气,训斥道:“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小黄,”同来的吴景急忙劝阻,“我看我们还是去外面说话。”
程少民厉声道:“你已经严重干涉到对病人的抢救,你立刻走人!”这几句话声音都大,外面的警卫员开门就要进来,宋玉良挥挥手把人撵了出去。
“程少民你别说了。”柳娟拉开程少民,对黄乃旭说,“黄你还是出去吧。”
“小伙子也不要太激动了,”吴景对程少民说,“小黄说的不是没理,情况是要说清楚的,弄出事来不仅天台医院受损,你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你们就知道追究责任,想没想过病人的死活?”程少民已经急眼,见谁跟谁急。
“我们走,”老神医起身招呼助手,冷眼看着柳娟说,“既然你自己食言,我也没必要浪费我的时间。”
柳娟人都傻了。
“你们不能走。”吴景觉得事不对了,回头冲姜院长发火,“你这是说些什么啊?给我过来!”
姜院长一过来,柳娟心里就明白了三分,生气说:“姜院长,我们是签了协议的。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只是反映情况,没有说一句假话。”姜院长两手一摊,左右看着大家说,“我隐瞒不说,那事后责任谁来负责?”
柳娟又呆住了。程少民看着柳娟,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冷冷地道:“你爸爸都要死了,你找他有什么用?”
“这是抢救病房。你们想出人命?”一位专家看不下去了。
“说得对。”宋玉良命令他们,“都给我出来。老医生你还是继续。”
来到走廊,柳娟立马质问黄乃旭:“黄你究竟说了什么话,为什么把他们俩气成那个样子?”
“我在对你爸爸负责!”黄乃旭说话真叫个声严色厉,“一个连行医证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治好连专家都难办的大病?”
宋玉良抬手制止他们,说:“你们把刚刚的事说清楚。”看了看姜院长,又看着吴景。
吴景把经过说了一遍,接着对姜院长道:“宋老和我多次询问柳老的病情,有事你不早说清楚。”
姜院长一脸的委屈。自己一个堂堂的国家级医院院长,平白无故受窝囊气。他指着身边的人说:“我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我组织了最强的班子给领导治疗,你看看这些教授,全都是知名的专家。情况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依然在给别人打下手,一天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您还让我们做些什么?”
吴景顿时语塞。里面张博士和老神医的助手出来,张博士说:“沈医生要走。他说他的心已经乱了,没办法继续下去。”
“你进去跟他说,我会给他一个交代。”宋玉良脸色凝重下来,“这是将我的军了。”
柳娟看着程少民,心想只有他才能做好老神医的工作。程少民说:“中医治疗很依赖个人的判断,必须有人给他赔礼道歉。”
“黄叔叔你去跟沈医生道歉好吗?”柳娟道。
“病急乱投医。”黄乃旭奚笑一声,回话说,“普通人这样做很正常,可你爸爸不是普通人,你想没想过照顾他的形象?”
“你这是什么意思?”柳娟满心疑惑。
“老领导的事不单单是你的家庭问题,也是国家的事,你想留下笑柄吗?”黄乃旭严厉地说。柳娟心底里对中医并不信任,这两天的治疗也只是让她半信半疑,现在她又动摇,当场没了主意。
程少民再次说话:“医院已经把柳伯伯判了死刑。你认为这是对他负责?”
黄乃旭不屑地哼了一声,理都不理。程少民大声道:“难道你说我们的医生是邪门歪道?你眼里有没有祖国医学?”
“都给我住口!”宋玉良生气了,责备黄乃旭道,“年轻人,不可肆意妄为。”
柳娟一直不明白黄乃旭怎么能跟宋玉良这种人物同来,现在终于想到他已经是今非昔比了。眼见宋玉良都对他说话客气,心里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他真能治得好这个病吗?”宋玉良问。说完回头找柳娟,奇怪怎么看不到人了?
宋玉良有大人物和长辈的风范,这让程少民对他颇有好感。这时他又说了黄乃旭,程少民感到气顺了,接话说:“沈医生二十多年前就是有名的医生了。他是柳伯伯活下来唯一的希望。”
“那怎么好像没有资质呢?”宋玉良问程少民。
程少民道:“您问问这些专家,他们有谁随身带有证书?又有谁去检查他们的资质?”
“这能一样吗?”吴景道。
“怎么不一样呢?你们认为这些专家教授是最好的医生,可在我看来沈医生才是最好的。”程少民说。
“这话不差,”老神医的助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一边,跟着程少民的话说了,“沈老医生是最高明的中医,还说对他进行检查,简直不像话。”
宋玉良跟吴景对望一眼,然后盯着黄乃旭道:“去,道个歉。”
“这——”黄乃旭很不情愿。咬着牙进了病房,对老神医说了三个字:“对不起。”转身回来。
黄乃旭前脚出来,老神医后面就跟着走出房门,宋玉良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坏了。看老神医一身不入时的老式穿着,宋玉良也来一个古老礼节,拱拱手说:“老医生,我们打扰了你,对不住了。”
老神医理都不理。微微看了一眼程少民,对姜院长说:“我已经无能为力,姜院长你来人跟我交个班。”
“这怎么行呢?”姜院长断然拒绝,“病人现在随时有生命危险,你怎么能甩手走人?”
“我现在不走,去外面透透气。”老神医说,“等事情交代清楚我才离开。”
姜院长摇着头不说话。老神医掏出纸和笔,写完了递给姜院长说:“这两天我打扰了你们的治疗,实在抱歉。这是要注意的地方,这里还有我的电话,当然找朱大夫也行。”
“病人随时可能停止心跳。”姜院长盯着老神医问,“你居然在这种时候要求换人?现在需要持续治疗你知道吗?”
“你也知道?”老神医哼了一声,发怒大嚷,“你刚才带人大闹病房的时候就忘了吗?”
“老医生,”宋玉良本来就对老神医不满,现在更不满了,严肃地说,“你是治不了还是不想继续?你到底还有什么要求?”
“你去打听打听,”老神医不屑地说,“有哪家医院这么对待医生的?”
“这么说你是咬上我们喽?”宋玉良冷笑,“你这么一走了之病人就要出事。你不负责任吗?”
“我就是不治了。”老神医并不在乎。
“我看他在逃避,”黄乃旭对宋玉良说完,转头瞅着老神医威胁说,“有话还是老实说出来的好。”
“沈医生目前的心情已经无法对病人进行治疗,就像一位外科医生不能拿手术刀一样。他退出是正当的选择。”程少民插话。
他已经改变了主意。事情发展到了这个情况,救不救柳弘之已经不重要,必须去维护老神医,绝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
老神医听了黄乃旭这话更生气了,瞪着眼说:“你们别指望赖上我!我现在留下来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医德。”
“老先生,我再次向您赔礼道歉,这样可以了吗?”宋玉良简直想不通这位老医生是如此倔强!忍了又忍说,“我们有什么话不能以后说吗?一定要大家在这里丢人现眼?”
“你是大领导,我是山野人。”老神医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顽强,“我只做我该做的事。”
说完冷冷地看着宋玉良。那眼神分明在说:我看你有什么办法。
“朱大夫,现在老柳的病情怎么样?”宋玉良说话非常冰冷。
“自从沈医生来后,总体上是有好转的。”朱博士说,“主要表现是血循环有了改观,不再是以前那种必然死亡的节奏。其它问题依然存在,当然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有太大的起色。”
“那这说明了什么?”宋玉良脸色好了不少,“难道这位老医生的确能够治好这个病吗?”
“这个我不能作保证。”朱博士笑了笑说,“不过这样的病情医院要宣布等待死亡。”
宋玉良惊奇地望着老神医。然后他笑了,笑里充满了信心,看着身边人问:“你们说,怎么让这位老医生继续治疗?”大家都把目光投向程少民。
程少民正到处在瞅柳娟,可柳娟似乎凭空消失了一样,让他心里又急又气。你爸爸都这样了,你这在什么地方撒欢啊!他根本没听到宋玉良在说什么,灰心丧气对老神医道:“沈伯伯,咱们一块儿走吧。我是尽力了。”说完看了宋玉良一眼。这眼神很有点怨气,正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宋玉良也在看着他,说:“小伙子,你就不能把人留下来吗?”
“你这话是不是真的?”程少民瞪着眼,眼神里充满了凝重。
宋玉良用力点头。“其实很简单,”程少民长长出了口气说,“首先姜院长必须认错。你带人进入病房有没有经过沈医生的允许?而且你还说了那样的话。”
“我说那样的话是因为领导在问我。”姜院长避开了第一个问题。
“昨天我们还在谈论规则,你一个院长难道心里都没有规则吗?你是因为一味服从领导才当上院长的吧?”程少民冷笑说。
姜院长扭头就走,但是被拦住。“首长不发话都不能走。”随同宋玉良前来的一位工作人员说。
“小伙子,不要人身攻击。”宋玉良对程少民说。语气还是和蔼。
“这个,是我错了。”程少民笑道。
姜院长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前的事实不得不去承认,自己对这位老医生的不信任居然就是一种偏见,差点就出了事故。“我错了。”他诚恳地说,“我没有重视沈医生,没有给他应该有的待遇,我道歉了。”说完深深地对老神医鞠了一躬。
“你呢?我想知道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柳伯伯的命重要。”程少民指着黄乃旭道。
“你好大胆。”黄乃旭冷笑。
程少民也在冷笑,笑得更冷:“你一来就强行打断了沈医生的抢救,对他老人家实行心理打击。不是只有拿手术刀的外科医生需要好的心里,任何医生都不能承受打击。庞教授,我说的对吗?”
“没错。”庞教授居然竖起了大拇指。
“如果一个医生连证书都可以不要,那要国家法律做什么?!”黄乃旭大声驳斥。
“宋伯伯你的话不算数了吗?!”程少民也火了。
“闭上你的嘴!”宋玉良指着黄乃旭的鼻子训斥。
“我还是回答你这个问题,别以为你能搅出理来。”程少民轻蔑地看着黄乃旭,又进入了他的讲解状态,“你只是一个来看望病人的人,不是法律机构,居然就在特护病房为所欲为,你有法有天吗?我非常怀疑你的用心。以前你是柳伯伯的下属,因为一件经济案件你被审查,最后结果是柳伯伯调离了你的工作。你怀恨在心了是不是?你很会利用机会,你这样就是公报私仇。”
“什么公报私仇?”吴世播吃完饭回来了,看着不明白。眼前这情景简直是莫名其妙啊。
“你真敢扣帽子,你诬陷!你胡说!”黄乃旭目疵欲裂,大声分辨,“老领导没有追查我是因为我的清白!我的调动能让我放下包袱,更好去工作。我为什么要恨他,我只有发自内心的感谢!”
“未必,”程少民微笑着,样子非常自信,“没有追查你也许是因为没证据,未必你就清白。调动工作说明你的失败,你无法在原来的地方继续工作了。听柳娟说,不久前柳伯伯因为你出言不逊当众训斥了你,难道是你说了感谢的话而遭到训斥吗?”
几个人听了都在点头,而黄乃旭马上就低下了头。“到底怎么回事啊?”吴世播问。
“好你个吴世播,居然擅离职守!”柳娟说话。不知道她从哪里冒了出来。吴世播居然是两个人来的,同来的是一位非常瘦小的人,头上扣了一顶鸭舌帽。
程少民大声说:“黄乃旭打断了柳伯伯的治疗,我看他居心叵测。”
“小黄!”宋玉良看不下去了,严厉地说,“你的问题回去再说。现在沈医生要你跪下你就跪下,要你磕头你就磕头,他要打你左脸你把右脸也给他!我不信他消不了气!”
黄乃旭的样子完全是失魂落魄。他挪着步子来到老神医面前,正要说话就见寒光一闪,吓得身子一扑,差点瘫倒地上。鸭舌帽看了一阵大笑,银铃一般的笑声。原来她是一位女子,难怪看着这么矮小。
“怎么回事!”宋玉良终于憋不住发火了。回头正看到鸭舌帽手里举着相机。“胡闹!”他指着鸭舌帽下命令,“抓起来!”
“是我打电话请来的朋友。”柳娟挡住前来的警卫员道歉说,“我让她销毁底片,宋伯伯你别生气啊。”
“都不要说话!”程少民大声说,“现在听沈伯伯说话。沈伯伯,你需要他怎么道歉?”
踏上归程,程少民的心情复杂。总的来说他还是很高兴,这次兑现了对柳娟的承诺,如果不是发生在眼前,柳娟做梦都想不到因为帮了他一个忙,自己的父亲脱离了死神的怀抱。
不过这并不是他的最大收获。亲眼见证了祖国医学的精深,那古老而神秘的力量令人震撼,他终于圆了一个梦,一件从小就希望看到的事。
不过柳娟似乎并不对他感恩。他怎么就觉得她像一个调皮的孩子,自己就如同她喜爱的玩具,她对这个“玩具”没有爱护,只想得到了快乐,反而佳慧嫂子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临走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神,一时间就觉得自己救的不是柳娟的爸爸,是她的爸爸。他知道她代表了她老公的感情,那是一种夫妻同心同德的情义,又是一种对养育之恩的无限感激。
藤庄车站到了,程少民感到自己就像一个归来的浪子。电话响了,是柳娟打来的。“你真是不讲情义,临走都不告诉我。”她说。
他走的时候柳娟不在。选择一个她不在的时间离开,这让佳慧很不理解,执意挽留不住,她跟张医生(张博士)不顾他的反对,坚持把他送上列车。
希望继续过以前的那种平静生活,这是原因。直觉告诉他,柳娟并不爱他,也不会因为他对她有恩而就爱上他。现在她也不需要他了,再接触下去只会让柳娟为难,自己也难堪。这段感情会打乱他的生活。
可现在柳娟这么说,他真有点不懂她的意思,干脆说:“我已经做到了我应该做的,现在我们两清。”
“你混蛋。”柳娟居然来了这么一句。他简直迷惑了!
“那你想怎么样?”他问。
柳娟似乎有点气愤,说:“你已经让我还不清你的债。爸爸说等他好点我去看你,说他承诺了的。”
柳弘之的确说了这话。在程少民临走的时候,柳弘之突然就醒了,清清楚楚地跟他说了这话,这段时间他第一次如此清醒。
“欢迎。”程少民嘴上这么说,心里并不这么想,真不知道她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能让我全身而退吗?”柳娟不依不饶地说。
程少民苦笑,说:“你不欺负我我敢欺负你吗?你要来那是欺负人欺负到家了。”
“我看你在骗我上门,那样我就洗不清了。”柳娟说。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xswx/show/15110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