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夕阳下,微风阵阵。觅食的鸟儿早已归巢,唯有远处几只乌鸦还在凄厉叫着。在一个不知名的陵园中,此时,却伫立着一老一少,久久未曾离去……
他们的面前,是一座长满荒草的孤坟,无情的风雨早已在墓碑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一切显得那么平静无奇,只是看不出来有人曾经来过的痕迹。
少年似乎站了好久,天真无邪的眼睛里透露着一些不耐烦,他不断吵闹着要老人回家。而老人呢?则是小心翼翼的清除着坟头的杂草。一点一点,一根一根,像是梳理着墓主人的头发,那认真的样子,生怕吵醒了他似的。尽管身影蹒跚,却也未曾停下,只是偶尔可以听到一两声啜泣……
“爷爷,您怎么哭了?我一直想问,您为什么大老远跑来祭拜这个叔叔?他是谁?他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故事?”少年的心中,似乎存在着许许多多的疑问。可是,看到爷爷的样子,又不忍心打扰。直到听到爷爷的哭声,这才情不自禁的问了出来。
听到孙子的连续发问,老人也许是有些累了,便丢下手中的草,慢慢地坐下来点着了烟,说道:“来,孩子,过来,坐到这来,我告诉你”。也许是心中的谜团马上就要解开,少年飞快的跑到老人身边坐下,竖起耳朵静静的听着。
“其实,这件事我不想对任何人说。可是,看到他如今这样孤零零的躺在这,连一个祭拜的人都没有,这让我有些心酸。我不想让他的故事跟着我埋在黄土之下,你既然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吧。”
说着,掐灭手中的烟,语重心长的回忆道:“他啊,叫陈强,是我的老战友,关系很好。曾经的他,血气方刚,年轻干练,各项训练科目拔尖,立过不少功,深受领导器重。在听闻两国开战之时,他积极申请上前线,连血书都写了好几封。对于这种精神,部队首长当然非常欣慰,很快就批准了。临行前,他还特地跑去告诉了女友,在对方不舍的泪光中,踏上了征程……”
听到这,少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了,我猜他一定是在战场上光荣牺牲的,对不对?”老人听后叹息了一声,说道:“孩子,你错了。倘若他真的死在战场上,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种幸运”。少年似乎有些好奇,迫不及待的问道:“难道不是吗?”老人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凝重的说道:“孩子,战争是残酷的,敌国的环境更是陌生的。正因如此,他所在的小队在一番激战后,撤退时迷路了。
那是一片茂密的亚热带丛林,昏黑湿热的天气不断考验着他们的耐力,而那时恰好快弹尽粮绝了。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他们唯一的选择,便是不断前进,希望尽快走出去。然而,就是那么巧,他们遇袭了。出于军人的本能,他们没有丝毫犹豫。拔出了匕首就与敌人肉搏。因为天太黑,又太突然,根本没有装子弹的机会。于是,一场激烈的厮杀就这样上演了。挥刀,踢腿,刺杀,开枪……
他们只能出于本能的战斗。而还击他们的,是一条条喷射夺命子弹的火舌,一颗颗无情肆虐的炸弹。一时间,火光四起,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唯一能看见的,就只有一束束绽放的血花,一个个倒下的尸体。唯一能听见的,就只有如死神般的怒吼以及生命最后一刻凄厉的惨叫。也许,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上帝也忽略了他们。整个战场,就是一个修罗场,生命在这里飞快的凋零……”
听着听着,少年顿时感到一股莫名的慌张,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他,何曾经历过战争。而此时,他似乎看到了那场惨烈的战斗,浑身上下都有一种无力感。于是,焦急的问道:“那他呢?”“他受伤了,被对方一刀捅在腹部,肠子都快流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可能快不行了,作为一名军人,应该战死沙场,哪怕是自杀。但他想到了还在奋战的战友,想到了远方日夜守候自己的女友,他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最后,终于还是在掩护战友撤退时因力竭而被俘了。”
“啊……那后来呢?他怎样了?”少年感觉此时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老人遥望着远处暗淡的阳光,若有所思的说道:“可以想象,被俘的日子是很难过的。敌人对付他的方法更是花样百出,没日没夜的折磨他,每天他都过着炼狱般的生活。尽管如此,视国家如生命的他始终咬紧牙关,保守着国家机密,甚至还利用假情报将敌人引入陷阱中。而他所换回来的,却是更重的惩罚,日复一日。直到战后,两国交换战俘,作为唯一幸存者的他,这才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回到了日思夜想的祖国”。
老人说到这里,脸上并未有一点喜色,似乎更添了一些凄凉,苍老的手也许是因为激动颤抖了起来。“难道他回来后,出啥事了?”少年心里这样想着,又急不可耐的催促着爷爷继续讲下去。
“他是回来了,可是,迎接他的不是鲜花,荣誉,而是人们异样的目光。由于身体原因,他不得不在退伍之后到组织安排的岗位去工作。恰巧的是,女友也在那个单位,真心相爱的两人终于走在了一起。本想着跟女友结婚后过上平静的生活,但是,‘战俘’两个字却如影随形的缠着他,如恶魔般折磨着他。‘战俘’对于当时的人来说,他就是叛徒,是卖国贼,是王连举……这个附着在灵魂上的污点,给他带来了无尽的歧视,嘲笑,孤立,甚至就连自己的父母也不认
刀子般一点点揭开了他内心深处的疮疤。少年也早已流下了泪,他这才真正明白,原来厚重的黄土下还埋葬着这样的辛酸过往。他同情他,同情他这不幸的一生,同情他的不幸没有唤醒社会的良知,更同情他一生都要背负着‘战俘’这个枷锁。他知道,与多数人相比,他是勇士。被俘时,他是他。
他伤心,难过,极力的去帮别人,极力的去挽回,希望人们原谅自己。结果,却事与愿违,换来了更多人的摒弃。有时候,他也常常问自己,为什么当初选择活下来,他错了吗?绝望的他本打算了结自己,是妻子挽救了他。善良大度的妻子并未因外界影响而排斥他,反而更加深爱他,为他撑起了一片天,让他看到了些许希望。两人一起工作,一起努力,相互扶持着维系着这个家。
可是,命运的罗盘运转莫测,作为一介凡人的他们又如何能够改变。谁也不曾想到,一个好色的领导竟然看上了他的妻子,并且几次三番骚扰她。他发现后多次找领导理论,结果却遭到威胁,对方声称:一个‘战俘’还敢叫板,再闹下去就解雇他们。有时候甚至用权力来压他们,这使得他们有苦无处诉。幸运的是碍于影响,领导始终未能得手。为夺走他的妻子,狡猾的领导就趁工作之便将他远调,然后找机会对他的妻子下手,可怜无助的女子为保贞节,终于还是被领导逼死了”。
老人的眼泪此刻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拳头攥的越来越紧,口中依旧不停的诉说着:“那时的他,仿佛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塌了,没有光亮,更没有希望,铮铮铁骨的汉子就这样被击垮了。失去理智的他没有选择去法院告那个领导,他不相信法院会顾及一个曾做过‘战俘’的退伍兵,更不会去得罪一个有着强硬后台的领导。
对于一个军人而言,对于一个有着血性的男人而言,报仇,是他唯一的选择。于是,在经过周密的准备后,那个老板毫无悬念的倒在了他的枪下。仇,是报了,而他也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此事惊动了军警,在双方的通力合作下,他终于还是被包围了”。
说到此处的时候,老人早已泪浪滚滚,苍老的脸上似乎更添了些许憔悴。少年实在不忍心,想劝劝他。可是他还是要坚持着说下去,“那次负责包围他的部队负责人,就是我……见到他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这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是他吗?这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铁血军人吗?看得出来,他的眼神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有着老友重逢的欣喜,也有着兵戎相见的无奈……手中的枪悄悄地滑了下来。对视片刻后,他那憔悴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些许笑容。
‘哈哈,真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再见老战友一面,对于我这个战俘来说,值了,太值了。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下令开枪吧,我不怪你,咱们来世再做兄弟吧”。他的话说的是那么潇洒,那么坦然,那么释怀,似乎等待着灵魂的超度。可在我听来,却句句像是击中了我的内心,我的心似乎都在流血。要不要下令?这个问题,一直缠绕在我的心头。直到突然看到他再次向我庄重的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一刻,很多人都愣住了。
这一刻,我却似乎明白了。也许,这便是他替我下的抉择。与其痛苦的活下去,死,对他来说会是一种解脱。只有死,他才能脱离苦海,洗净’战俘‘这个毁了他一生的污点。所以,在庄重的还过军礼之后,我,毅然决然地下令了。是我,杀死了他,他曾是那么的优秀,是我……“
此刻的老人,已经泣不成声,一幕幕的回忆,似真正的英雄。报仇时,他更是真正的男子汉。哪怕千万人骂他,弃他,他也会依然敬佩他。因为他做了自己该做的,也做了自己能做的,仅此足矣!
此时的天空中,落叶飞舞,那划过天空的痕迹,似乎也在为墓主人书写着挽联。而远处的乌啼,也不再那么凄厉恐怖,一声声透着些许哀怨,如泣如诉,似乎在祈祷着墓主人早登极乐。月亮悄悄地爬上了枝头,老少二人也终于相互搀扶着踏上了归途,慢慢地,一步一步,那么沉重。没有人知道他们今后的路会怎样?但看得出来,这个夜晚,将会是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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