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嘉禾养在深闺十六年,第一次出远门,是从长安嫁到洛阳去,在半路上,从小窝窝囊囊的她终于做了一件有出息的事——跳河了。
她是家中庶出的小女儿,她娘亲因生她难产而死,所以她一出生就被当作不祥之人。
家里有嫡母所生的哥哥姐姐,她一直是最被无视的一个。
直到这两年家族生意每况愈下,为了莫家基业的稳固,她爹终于想起了她,决定与洛阳的巨贾许家联姻,把她嫁给许家的……傻儿子。
其实这撞亲事于她还是挺好的,最起码门当户对年龄也相合,嫁过去做正室,那傻公子应该也不会给她惹招什么麻烦,况且许家是真有钱啊,他们送来的聘礼让她这辈子头回长了脸,不但金银珠宝琳琅满目,而且还有一把绝世珍宝价值连城的古琴。
对于从小唯一的爱好就是弹琴的嘉禾来说,这样聘礼不要太称心,于是她放弃了挣扎,乖乖坐上花轿,被抬出了家门。
然而,在路上,从许家人嘴里得知了真相……
那个许公子其实并不傻,长得还挺俊美,仰慕者无数。
可他是断袖啊。
嘉禾想不开了,半道在河边休息的时候,趁下人不留神,她抱着那把古琴投了河。
……
然而她没有死,也感觉不到河水的冰凉,只在失去意识之前,仿佛听见一个声音盘旋于耳边,“我一直在等你……一千年之后再见……”
当嘉禾再睁开眼,她不在河里,而是抱着古琴直立着,身上一滴水也没有。脚下的路不是一块块石板铺就的,路面竟然是很平整的几乎没有缝隙的,像是极小的黑砂块铺成的,上面还有白色粗线条,而她的手指竟没有一丝痛楚,也不见了伤痕。
她抬头环顾四周,着实吓了一跳——周围有好多很高很高的楼宇,直插入云,她都看不到它们顶部,这些楼宇的表面几乎看不到砖瓦,在日光照射下闪着金光,好像缀满了琉璃,又比琉璃透彻。
她身旁有很多扁长的小房子络绎不绝地移来移去,每个小房子都有四个圆圈,这些房子有很多种颜色,但是她看不出它们的材质,它们还会发出奇特而刺耳的响声“嘟嘟嘟呜~~~”她被这些“小房子”包围,这些对她来说无疑是可怕的怪物,她惊慌失措起来,躲闪都躲闪不及,四周的“嘟嘟呜”声越来越响……
路边人行道上,许亦安微仰着头,快步往前走,眉头皱着,目光冷漠,有一种鄙夷全世界的高傲之气,就算是平常的行走他也能走出要去与谁同归于尽的嚣张势头。
他身上的高中白色校服有些皱巴巴的,肩上随意地搭着一个黑色背包,但是背包里没有任何书本,只露出半截棒球棍。
后面的唐茵快跟不上他的步速了,叫了他几声,他不理。
她暴脾气上来了,踩着七公分高跟鞋冲上去打了下他的肩膀,爆了粗口:“去你大爷的!许亦安!你赶着去投胎啊!你还没回我呢,你到北区来是不是来帮海哥接那批货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他妈还真敢啊!”
许亦安停了下来,转回身,不耐烦地瞥她一眼,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冷冷地问她:“那你说该怎么办?小晨还躺在医院里,就等着钱做手术呢,你他妈告诉老子要是老子不跟着海哥入这行,老子到哪儿去弄几万块钱?卖你吗?”
唐茵不服气地推了他一下:“那你也不应该一个人来!叫我一起来会死啊!去你大爷的许亦安!要不是我偷偷跟你来,你就想自己做了是吧?要撇开姐姐我门都没有!你想都别想!”
他说:“你他妈是不是蠢啊!这事犯法的你不知道啊!”
她双手抱臂在胸前,不吼了,嘲讽地笑,问他:“你大爷的许亦安!我十四岁就跟着你混了,犯法的事我们做得少吗?偷钱抢钱骗人打架哪件事不犯法?你可别忘了我们是东区长大的野孩子,可不是这北区的乖乖女小少爷,我们谁能保证在十八岁之前不进监狱溜一圈就是投错胎了!反正为了你……弟弟小晨,我也是做什么都愿意,你他妈不能撇开我!”
她说着,拿过许亦安指尖的烟吸一口。
许亦安眉头皱得更紧,不理她,甩头继续走,唐茵继续锲而不舍地跟着。许亦安回头瞅了她一眼:“滚回家去!”
唐茵哪肯理睬他,犟了几句嘴,却见他停下了,没有回身看自己,而是望着前面马路中央。顺着他玩味的视线看过去,她也看到了,在十字路口中心,有一个穿着一身鹅黄色唐装的女孩子,抱着一把琴,样子就像电视里的古代小姐,样貌十分清纯可爱,有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一直在原地打转,看不出她是在干嘛。
她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不就是一个玩Cosplay的嘛?多好看啊?傻头傻脑地呆在马路中间也不怕被车撞!”
许亦安的眉头舒展了,一边唇角勾起浅笑:“卖了应该能值不少钱……”
唐茵笑了:“好吧,我还以为我们得过几年才会发展拐卖人口这项业务呢,现在提前干也行,海哥那里有渠道吗?是卖到山里去还是只要器官啊?”
许亦安白了她一眼:“白痴,我是在说她抱的那把琴!”
唐茵说:“那也不值几个钱吧,不就破木头一把吗?”
他语气中多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好歹也是跟着瘸叔长大的,怎么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我看那肯定是个古董,应该会值不少钱……还有那傻姑娘头上的那些东西,挺像回事的,没准真的是珠宝……”
“许亦安,你傻了吧?还都说你是天才呢,我看你就是个大蠢才,也不想想谁会戴真珠宝玩Cosplay啊?”
许亦安已经在往那边走了,“啰嗦什么啊,你就说你干不干吧?”
“干!怎么不干?骗人总比送那些玩意儿强……”她也跟了上去。
嘉禾在十字路口不知进退,慌乱地打量着这个陌生奇异的世界,无数她不认识的车辆在她旁边飞速驶过,周围已经成了汽笛声的海洋,她慌张躲闪,往前走了几步,她侧面的马路上一辆车飞驰而来……
她被人一把拽开,没有站稳,跌进一个人怀里,刚好躲过了,怀里的古琴失手落下,被另一双手接住。这时候她还不会想是自己命大还是那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她睁大了眼睛,一张脸进入眼帘,那个人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与她的目光相接,他的一边嘴角微微勾起,神色有一瞬的深沉却又立刻变为驯桀。
许亦安将她拖到路边,才放开她的手,“你不怕被车撞死啊?”
“车?”她已木然,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连忙移开惊奇的目光,双颊浮上一层红云,还不忘行礼,“小女子见过公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不久前的那个声音似又萦绕在耳边,一千年以后……
眼前的人装束都好奇怪,周围的东西都好奇特,自己好像的确是来到了一个与唐朝迥然不同的世界,这就是千年之后吗?那这个救了自己的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在等自己的人呢?
于是她喜上眉梢,顾不得其他,怯怯地望他一眼,眉目浅笑:“小女子从唐朝而来,以赴公子的千年之约。”
他问:“你是从哪家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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