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瑛哑然,随即结结巴巴地反驳:“可、可是,人与妖相差太多,又怎么能组成一家人呢?人生不过百年,但妖却能活上几百、甚至上千年,两个人的寿命长短太过悬殊,怎么可能会有真爱……不过是那些妖孽为了得到些益处蛊惑人心罢了……”
“小丫头,你爱过人吗?你又怎会知道什么是真爱?”沉默了许久的百里终于开了口,他斜倚在椅上把玩手中的茶盏,眼光流转。
雪瑛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我、我没……”
“那便没有说这话的权利。”百里托着下巴,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如果真的相爱又怎会介意其他。万物皆有灵,只要是生命便有去爱的权利,无论何等形态、何等身份,只要心中认定了对方,就算是飞蛾扑火至死方休,恐怕也没有几个会停下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凤眸仿若一汪深邃的幽泉般澈然柔情,却也是烁亮无比,像是亘古长明的星辰,像是朝花夕拾的陨日,难掩其中吸引万众的灼灼光华。雪瑛望着他幽深明亮的眸子,不觉一时看呆了。她的心没来由的阵阵悸动,像是里面的小鼓槌猛然加快速度敲起了奏乐,噔噔噔地跳个不停。
怀琛未觉察她芳心暗动,只是怔了下,继续道:“但那些妖魅邪佞大多暴戾残忍为祸世间,若不诛杀他日必将遗留祸患。修道之人自古便为世间除魔卫道,即便人与妖真的有了感情,人妖疏途,非人同族必定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
若璃淡道:“为什么一定见妖就杀?人都有好坏之分,难道妖就没有善恶之别么。若是因为与人不同便要诛杀,那人心岂不是比其他异类更为暴戾残忍。”
“……”怀琛再次顿住,她的话乍听实属荒谬之极,但仔细斟酌却也不无道理。但是他长于修仙派中诛妖除魔的定论早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只凭只言片语便去推翻这种观念已经不可能的了。他心中知道这话说的并不全对,但却也想不出其他的话来反比,只得沉寂下来再不做声。
“罢了。”百里忽然含笑摆了摆手,雪瑛也随着他的动作猛然回过神来,她自觉脸上烧得发烫,慌忙不自在地低下头。
百里起身伸个懒腰,顺滑的青丝自肩部倾泻而下,扬散在背后。他眯着眼望着仍旧满脸凝重的怀琛,道:“你们这些自小就听得条条框框的人,脑子早就被那些乱七八糟的繁文缛节磨得只剩一根筋了,说得再多也无益。”他摸了摸微微瘪下去的肚子,撇着嘴道:“贺雄派是怎么看待客人的,这么久了也不送些饭菜过来,饿了大半天,也不怕客人不高兴。”
他围着若璃身边边绕边嘟囔:“若璃,咱们去后山转转吧?刚刚来的时候我看见后面山峰上有一片果林子,冬天里这片地界上雪泠子应该长得差不多了,那些山鸡野禽什么的最喜欢吃雪泠子的花瓣叶子,这时候去肯定找着很多……”
“什么是雪泠子?”雪瑛终究还是好奇的抬起了头。
若璃微微一笑:“就是以一种植物的果实,通体莹白圆圆小小的,冬天吃了能在身体里凝成小微粒发出阵阵的暖意。但是动物却都喜欢吃它的花瓣叶子来磨食,以前青鸾受伤的时候我就给它摘过不少。”
“真的这么有趣?”雪瑛也霍地自椅子上站起身来,隐现的红晕在面颊上晕染开来,她轻咳一声,道:“百里,我可不可以也跟着去?以前在宛山上的时候我也经常跟着师兄们去抓山鸡野兔的,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百里挑着眉望了她一眼,嘴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可不像你师兄那般好脾气,差遣你这火爆的大小姐,还是算了吧。”
雪瑛轻咬着嘴唇,浓密的睫毛忽闪忽闪,似是有些不太高兴。
正当几个人说谈着,来翠峰馆请晚宴的贺雄派弟子在门外道出声来。几个年轻人便也不再在雪泠子的问题上再做更多的研究,简单应了声后便随着前来的弟子去清风阁用饭去了。整个晚膳众人话都不多,一来修道比武盛会中淸瑶派原本赢得的几率极大却因为妖魅之事无故耽搁了,二来原本公孙庆的座位此刻却空荡荡地摆在那里,众人想到师叔已死,心里自当不是什么滋味。
修道比武盛会接连两次暂停,这是既开展几十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一时间,众弟子都知道了短短几日,淸瑶派公孙庆被杀、硫沢宫副宫主被掳走的事情,但公孙庆与碧心的那段孽缘却被冉斌密实地掩了过去,他不想这段丑事成为世间之人茶饭之间说道的笑柄,更想让公孙庆正值温尔的形象永远铭记在弟子心间。
冉斌以冰封之术将炼妖瓶封禁,已寒气灌注其中以防公孙庆的尸身腐烂。等到华藏山这边的事务料理完,便会带会宛山淸瑶派中好好安葬。至于与碧心合葬之事,他更是只字未提。
接下来的几天华藏山上三派弟子众说纷纭,均私下讨论硫沢宫副宫主被那妖魔掳去之事。硫沢宫的弟子反应并不很大,他们向来与其他两派弟子冷淡相对,彼此之间也并非熟络,众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贺雄派弟子还算沉着,只是淸瑶派上下却是一片幸灾乐祸,妖魔向来嗜血杀人,那副宫主落到妖魔手里难道还会有活路?
但众人都想错了,两天之后,副宫主浑身是血地躺在了贺雄派的门口。
当看守派门的小弟子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禀报时,泰允恩、冉斌、宗政振彪三派执掌人正在前厅中蹙眉商讨此事,听到弟子来报忙便急匆匆地去了派门。副宫主披头散发地侧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奄奄一息。他背后有道血口自后颈一直沿到腰际,鲜血如注浸湿了整片衣衫。
泰允恩立刻命弟子小心将他搬运内屋,经过三人合力灌输真气救治,再加上贺雄派中效力极好的治伤灵药,一大拨人在流云苑里忙碌了大半天,终于算是把副宫主从危险边缘给拉了回来。
经过探身查伤,副宫主元气并未有大碍,身上也无中毒及其他小伤。但背后的那道伤口太过凶险,除了血肉骨骼外某些经络都被伤及,虽然性命无碍但伤口裂至某些神经回穴,此刻他身上应该是犹如凌迟削骨般的疼痛。一般的治伤止痛的药物不能用到体内经络之中,医道只能敷于去腐生肌的药物助伤口早日张合,在此期间再大的疼痛他也只能咬牙坚持着。
副宫主负伤归来的消息被贺雄派中上下得知,众人均觉得极为诧异。莫不是那副宫主当真能力过人,这才摆脱了妖物的追杀自魔掌中逃了出来?
这事又在华藏山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众人猜测万分,只等着副宫主从昏迷醒来。雪瑛听得他活着逃了回来气得牙痒痒,直接要奔去流云苑去找那老家伙再拼上一拼,当然,还是被怀琛一把拉了回来。
第二日,备受瞩目的硫沢宫副宫主终于醒来了。
雪瑛这些后生晚辈们是没有机会去流云苑中与他见上面的,先前的那些伤痛之说也是从留在流云苑旁听吩咐的虚宜嘴中打听出来的。虚宜敬若璃为师婶,自然是言无不尽。而后又过了两天,虚宜又传了话来,说那副宫主果真是受了妖魔的胁迫,只是他拼死相搏,趁着妖魔分心又投奔回了华藏山,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但那妖魔究竟来与何处,真身又待如何,他还并未弄得清楚。
副宫主的话听起来也算是合理,但未免也有些太过粗略。若璃心下还想去问问黑泽之后究竟如何,但雪瑛却是满脸不屑,道:“好不容易遇到个不嫌弃自己是半妖的同族,他还会怎么办?当然是步步也不离开那害人的妖孽,一起逃遁到四海大荒去了!”
若璃嘴上并不反驳,心里却仍是有些疑惑。黑泽为人睚眦必报,副宫主又在他眼皮底下杀了师叔与碧心,这等深仇大恨,倘若他还活在世间难道真的如此轻易地让副宫主逃了回来?
但这些始终也不在她的担心范围以内,硫沢宫怎么说也是修仙大派,人家的事她不想管也没资格管。
等到硫沢宫的事情安定下来又已过了三四天,没有几日就是新年了。这可以算是几十年来比武盛会最荒唐的一次比武,如今三派上下为了妖魔为祸之事身心俱疲,无心再与比武盛会上排出些名次较个高低。三派执掌人商议之后决定将最终决赛中剩下的五人逐个嘉奖,宣称今届仙道比武盛会盛会并无首冠,众弟子精英云集,个个均是出类拔萃。
如此大事这般草草收尾定然又是一片哗然,但修道者也并非太过注重名声号位,新春在即出了这样的变故,各派又忙于回去整顿派务,这事便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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