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着胆子左右张望了,并没见着宵炼师父的影子,于是猫着身子,想赶在宵炼师父发现之前偷偷溜走。
宵炼挑着眼角,抱手在廊下瞧着前头拎着裙摆的少女正猫着腰,看样子是想偷偷溜走。
“走错方向了。”
那少女猛然回身,回头见到自己正看着她,便转身裣衽行礼,面上一派懊恼,嘴上却打着哈哈笑道,“那个……宵炼师父,早啊,一大早就遇见了……嘿嘿,就不打扰了,您先歇着,我先走了啊,师父您留步,留步。”
那少女垂着眼睫攥着裙摆从前头小跑过来,将将经过自己身边时,他笑了笑,悠悠然然横在廊子的楼梯口。少女抬起头来,目光微微带着疑惑,随即好像反应过来,又摆出一派淡定面容对他说道,“宵炼师父,您先消消气啊!我也不知怎么会睡到这殿中,难道……我昨夜居然酒醉到了华光殿?”
少女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又自语道,“可这儿还隔着半月湖,我若是酒醉,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你是游来的。”
“诚然是?”
“诚然是。”
“可宵炼师父您为什么不拦一拦我呢?”
“你哭着喊着要过来,我拦不住。”
“……”
我居然……我居然作出此等丢脸之事?可自个儿又确实站在这华光殿的殿楼上,当着宵炼师父的面委实不好推卸,只好硬着头皮道,“宵炼师父,我听说酒醉的时候,人是不能做主的,所以这……扰了师父的这事,也委实不是我故意这般的……所以师父您看……能否行个方便,恕我这一回?”
少女的声音婉转,语气里含着几分恳切。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的脸上,一双晶亮的眸子期期艾艾的看着自己,他的目光里兴趣更浓,忍住唇角上扬的笑意,只摆了一张冰冷面容望着她,“我想吃早饭。”
“哦……您吃您吃,弟子不打扰,便先走了。”我见宵炼师父仍然堵在楼梯口,没有挪开的意思,便有点恼了,但面上却是不敢摆出来,“宵炼师父,麻烦您让一……”
“你做与我吃。”
“……我…我?”我惊讶的有些结巴,“可我……”我瞧着宵炼师父的神色不大好看,又想起今日理亏的诚然是自己,便生生将没说完的话给咽了下去。“师父,厨房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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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光殿后院。两边廊子尽头的曲折处是旋梯而上的抄手游廊,当中是一个穿廊亭子,当地随意放着一个紫檀架子的大理石插屏,上面镂雕着些山草雀鸟,与亭子外头恣意生长的草木凑在一起,瞧着很是热闹。亭子里头只一个六角大理石桌子,光洁明亮,又有几张大理石圆凳,这六月盛暑,坐在这上头很是冰爽舒服。
见阿瑾坐在边上看着自己,瞧着那目光……有些不太寻常。“你不吃?”
“呃……我这是特意给师父做的,您吃……您先吃。还望师父能……喜欢。”我伸手抚了抚裙子,心内忐忑,也不知这碗粥还能不能吃。
宵炼略略疑惑的捡了个羹勺吃了一口,面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他艰难的将嘴里的粥咽了,眯着眼道,“这米还是生的!”
“……这是我第三次下厨,小时候头一回学着做饭,便差点把清胥师父住的草泥屋子给烧了,第二回,让青山吃得拉了肚子,在床上整整躺了两宿……这我也估摸着……不会好吃到哪里去,只是没成想烧了那么大的火,却还是没煮熟,”我有些委屈,“都是师父要我做的,人家明明不会这个。”
宵炼揉了揉额角道,“熬粥的时候,锅里的水大开后,要用小火慢熬才行。从明日开始,得了空就过来煮饭!”
“师父,我真的不会,能不能不……”
“这一项并入你年末的修习考核。”宵炼瞟了一眼阿瑾,轻飘飘丢来一句话。
“师父,您乃上仙,本不需要吃饮,作什么要为难我呢。”
“也没什么,只是我一个人有些无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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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你说我的运气怎么就背到这般地步了呢!”我伸出包了许多纱布的手来委屈道,“宵炼师父逼我一月之内练成遁飞术,害的我白天晚上都要辛苦习练,现下还要我抽空给他做饭,上回我偷偷端了饭堂里三师兄做好的饭食送去华光殿,心里揣想着宵炼师父或是会夸这饭食可口能吃,可宵炼师父只吃了一口,便告诉我,他要吃的,是我亲手煮的。可他难道不知我的厨艺已然差到令人发指并且可歌可泣的地步了么?居然还对我的厨艺念念不忘?真是变态啊变态!”
这手都被烫了好几个泡。上午的时候,青山还取笑我,说我终于是遇到克星了。我当时白了他一眼,望着正从远处走来的小羽师兄,故意拖长了音调笑道,“不知……小羽师兄……又是谁的克星呢?”我很欣喜我这一顿话把青山憋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大师兄蹙着眉头,薄唇紧抿,默着没说话,眼睛里也没见到往日的温润,他从屋里拿了药膏与装了清水的铜盆来,示意我将受伤的左手伸出来,我听话的将手伸过去,大师兄细细为我解开缠了几圈的纱布。
炎华见这细嫩手背上赫然布了几个烫伤的水泡,眉头拧的更甚,他将阿瑾的手置入清水里头细细洗了,又寻了干净软布轻轻拭干。他生气,他知道自己生气了,其实这烫伤跟他往日里习练时受到的伤比起来,真是远远不值一提的。
他知道自己喜欢阿瑾,觉得她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正合适的那一个。但是这么多年来的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岂能被一个女子就这样轻易拨乱了心绪?!所以,他生气,是气自己长了这么多年的岁数,又修了这么许多年,竟也有这般可笑模样。
他喜欢她,没错。
他想要她长久陪在自己身边,日后做他的长君夫人,没错。
长久以来的重担让他犹如一根绷紧的琴弦……如今他遇见如辰光般耀眼又快活的阿瑾,那样他无法企及的快活……他深切的渴望她能在他身边,把他照暖。
只是……一切的一切,都要摆在那件大事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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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细细将药膏与我涂抹了,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这药膏还有些芝麻油的香气呢。”我凑过鼻子用力嗅了嗅。
“里头确是有一味芝麻油,”炎华将药膏涂抹好,又重新拿了干净的纱布细细缠了一圈系上,“这左手几日内都别碰了水。”炎华细细叮嘱。
“可是我煮饭的时候肯定会碰着水的。”我有些为难。
“他也不至于见你受伤了还叫你去做饭罢。”炎华的眼眸沉了沉。
“被烫伤的事我可没告诉他,”阿瑾叹了叹气,双眸里水光莹然,将一张面容衬得惊心动魄,“免得他笑话我。”
“……”
“大师兄,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修道的呢?”我听莫言说大师兄师从清胥师父很久,有些好奇。
炎华将桌上的零碎拾好,微微往后一倾,靠在竹椅上,仰头看着天边晚云渐收,一派淡天琉璃,徐徐开口道,“幼时,家中突遭巨变,只余了我孤零一人……一日,我在太晨湖边坐着,那时的天气也像今日这般水木湛清华,”他笑了笑,将小炉子上煮沸的茶水倒进素面淡青色茶盏里递与阿瑾,又为自己斟了一杯,继续道,“那时,我遇到了清胥师父。
彼时我并不晓得他是谁,只是觉得他身上的那派清远高深是许多神仙都没有的。后来才知晓,其余仙者概七千岁正才绶仙职官册,而清胥师父只三千岁的弱冠仙龄便承了此山的仙职,才晓得他是怎般的天纵奇华。当那时候的太晨湖边,清胥师父坐在我身旁,与我同看脚下的一池莲花。”
大师兄缓缓拾了杯子喝茶,眼神悠远,似是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我好奇的问道,“后来清胥师父便让你拜他做师父么?”
炎华看着阿瑾,温润笑道,“清胥师父向来是个无所欲求的神仙,也向来不喜这些收徒的麻烦事,那日我估摸着清胥师父也只是见了天色不错,景色也不错,便同我坐在一处歇一歇。”
“那后来怎么又收了你作徒弟的呢?”
“后来,恰瑶母仙君乘云经过,看见了太晨湖边的清胥,便放了云头下来与他说了几句话。说是看出我和清胥有十足师徒的缘分,当那时候,清胥师父抬手演算了,瞧着瑶母仙君说得没错,略略犹豫便将我收下了。那时,我尚九百余岁。”
“大师兄,我清胥师父现下已是万余岁了。那么,这样算来,你现下快七千岁了?”我掰了指头问道。见大师兄点头,便殷切道,“方才大师兄你说仙者都是满了七千岁便会绶予仙职官册,可我记得七师兄莫言对我说过一回,说大师兄很早便领了仙职在身。”
虽然不知道大师兄职着什么样的官业,但我相信以大师兄这般才华,定是会成为一个胸中丘壑、笔底烟霞的文官,末了又想到大师兄练剑的模样,又觉得武官的职位也很能配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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