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机器不能
1.
敬珠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然被笼罩在一片晦暗的暮色中。摇摇依然有些沉滞的头颅，翻身下床，拉开硕大而厚实的藏蓝色窗帘，一束耀眼的强光和浓郁的芭蕉绿扑面而来，原来外面天已大亮。
敬珠吓了一跳，这完全是一个陌生的环境，空气中到处充斥着危险而蛊惑的气息。她惊慌失措地四处打量，巨大的床榻上深蓝色的床品犹如一汪碧蓝的海水瞬间包裹了她。床头柜上有一张白色纸条，敬珠连滚带爬扑过去。
纸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但字迹却遒劲有力：粥在电饭锅里，裙子在阳台上，我上班去了。落款是蒲安若。
敬珠低头，蓦然发现自己身上居然穿着一件宽大无比的黑白条纹的男士睡衣。她呆住，大脑一片空白，只是脸颊却突然没来由的变成一团火焰。她快速扑到床上，将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她不想看这间房，不想看他留的字条，更不想去看已经被他洗干净的裙子。
可他的气息却一直缭绕在她身边。她翻身，换了个姿势，甚至将头藏进被子里，可是不管用，因为他的气息无孔不入。淡淡的，清新的，却又浓郁无比的，水薄荷的味道。那是蒲安若身上的味道，敬珠不止一次闻到过。
她说过的，再也不要理他。可现在，她却深深融入到他的世界里。她好害怕，但是记忆却又被一点点打开。她想起来了，她昨晚和赵经理在酒吧喝酒。完了，完了，完了，她一定是喝的丑态百出，害得他大晚上跑到酒吧为她料理后事。
可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小妍或者是邱宇！她很疑惑，又有一丝隐约的担心。突然想起了那次“吻痕事件”，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会做出那么疯狂的举动。那么在昨晚，寂寥而空虚的漫漫长夜，孤男寡女烈火干柴，他确定是清醒的吗？
想到这里，敬珠感到全身的汗毛哗的一声全部打开，有潮湿的汗水不可抑制地从胸口溢出。她急忙跑到盥洗室，在明亮而清晰的镜子前，她闭上眼屏住气缓缓脱下他的睡衣。时光在一分一秒流逝，她很真切地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凌乱如麻的心跳声。
不能逃避，要勇敢面对！她慢慢睁开眼睛，目光在自己的肌肤上一寸寸审视。从脖颈到小腿，她的肌肤光滑紧致，而且白皙的没有一丝多余的色彩。她轻轻嘘了口气，是释然，又仿佛是落寞！在那样一个夜晚，他把她当作替代品的夜晚，他可以疯狂的犹如失去理智一般与她肌肤交错。可就在昨夜，在一个只拥有他们两人的独立空间，面对一个昏迷不醒的还算清秀的年轻女子，他却理智的像个绅士。
敬珠对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咧了一下嘴角。她应该感到庆幸的对不对？可是，可是在很多时候，如果有个男人突然对你说了一句：其实你是一个好人，我不想伤害你。那接下来的潜台词无疑就是：对不起，我对你没兴趣！
敬珠的心房忍不住收缩了一下，他对她是没兴趣的吗？所以他看她是透明的？她感到一丝疼痛蔓延，又感到一丝压迫的力量袭来，渐渐感到呼吸不畅。
不行，要赶快离开这里。因为这里有他的气息，就像海绵吸水，无孔不入，点点滴滴，充斥脑海，无以复加。
她旋风般逃离空旷而阑珊的房间，甚至跑到楼下时，帆布鞋的鞋带还是散开的。炙热阳光的七彩射线犹如巨大的瀑布包裹着她，她白皙脸孔上的纤细绒毛被微风刮得像弯弯的7，她的嘴唇是紧闭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皱着，仿佛一对并排匍匐的C。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计程车，敬珠对这里的情况又不熟悉，她不知道公交站台在哪里。有些慌张的从包里翻出手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电了。
她转身打量四围的情况，身后是一个绿化的相当好的住宅小区。望着小区门口巍峨的喷水池和周遭高低起伏的坡地上闪亮的绿色草坪和茂密冬青，敬珠的心情瞬间郁结。
这一片应该是出行都靠私家车的富人区，附近应该是没有公交车的。敬珠有些不甘心地询问小区门口的保安，得到的回答果真和自己心中猜想的一样。
蒲安若一早从沙发上醒来，推开卧室门走到床前。敬珠睡得正香，宽大而蓬松的被子紧紧包裹着她瘦小的身躯，令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小孩童。她的呼吸均匀而通畅，光洁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只是嘴角挨近枕头的地方有一小片湿滑的印记。呵，她流口水了！他伸出手，用大拇指柔软的指肚在她唇边轻轻抹拭，她微哼一声，他吓了一跳，可她却转身又安然睡去。蒲安若的唇角微微上扬，明亮的眼眸里显现出她浓密如含羞草叶般的黝黑睫毛。
转身欲走，却始终有一丝不甘心，面对如此醇香可口的点心，他真的要做柳下惠吗？又轻轻走过去，捧起她的脸庞看了半晌，却始终下不了手。她是如此可爱，她睡觉的样子犹如一只娇媚轻盈的白鸽。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终于有行动了。他润泽的嘴巴眼看就要触上她甜蜜的唇瓣，却突然角度一变，印在了她白皙秀美的额头上。她轻轻呜咽一声，突然翻转身体将一头浓密而光亮的黑发对向他。他笑了，就这样吧，他已满足。帮他掖好被子，转身进了厨房。
一切收拾停当，他赶去公司开会，散会后却鬼使神差突然跑去财务部，没有看到敬珠和赵敏舒的身影，他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怎么就你们两个，她们俩人呢？”
“蒲总，您好！她们，她们……”小瑞正在想理由。
“一早就没见她俩来，我给敬珠打手机了，但是一直没打通。”小欣倒是直来直去，蒲安若喜欢她这样的性格。
“再打？”蒲安若说。
“啊？是打给赵经理，还是打给敬珠啊？”小欣犹疑。
“还用问吗？两个人都打！”蒲安若表情严峻。
“可是，两个人的手机还是打不通！”小欣挂断电话，一脸疑惑地望着蒲安若。
蒲安若扭头便走，他没有再回办公室，而是径直去了停车场。敬珠她，不会出什么事吧？他心中有隐隐的担心。
远远就看见敬珠的身影，她穿一件淡紫色长裙，黑色长发被风拂起，清新的犹如一株晨霭中的风信子。
敬珠正茫然无措，一辆银灰色Q7已稳稳停在她身边。
“上车。”蒲安若摇下车窗对敬珠沉声说道。
“啊？怎么是你！”敬珠有些讶异，她刚才还在想如果到了公司该怎么和他碰面？是云淡风轻地给他一个微笑，还是应该一巴掌抡上去打得他眼冒金星！
“上车！”蒲安若又说了一句，只是语气明显比刚才要严厉许多。
“蒲总，昨晚的事，谢谢您了！”敬珠上车后的第一句话竟是表达谢意。
看蒲安若没有吭声，敬珠又不死心地追问：“那个，是服务员给您打的电话吗？为什么不打给小妍。我，不是有意要麻烦您的，不好意思啊！”
“这件事你好像不应该问我。”停顿了一下，蒲安若又接着说道：“不会喝酒就不要学人家跑去酒吧，那种地方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你和赵经理去那里干吗？”
“我，……她不是我领导嘛，一直对我不错，所以我就想着请她，喝点，小酒。”敬珠心情忐忑，她决不能透漏赵经理的半点隐私，否则她就没办法在公司呆了。
“你请她喝酒？可是埋单的却是我！”蒲安若看向她，一双眸子既凌厉又充满温情。
“那个，你把小票给我，我可以把钱还给你的。”敬珠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自己是脑子进水了吗？赵经理点的酒应该价格不菲，怎么会那么倒霉！不会是天文数字吧？天啊，要死了！
“算了，不用你还。你只要记住，以后不可以再去那种地方，除非是你男朋友领你过去。”
“为什么？”敬珠蹙眉。谁规定的没有男朋友就不能去酒吧？难道他，真的对自己，有，想法？
“因为，因为只有男朋友会爱护你，他不会让你乱喝酒，而起还会主动埋单。”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同时愣住。为了缓和尴尬气氛，蒲安若又突然语气生硬地说道：“你赶紧给小妍打个电话，她昨晚找你，我替你回了短信。”
“你替我回短信，你怎么说的？”敬珠呆住。他这个人，不会实话实说吧？如果小妍知道她昨晚和蒲安若共处一室，这还让她今后还怎么做人！
“你不会自己看！”蒲安若说。
“可是，我手机没电了。”小妍慌乱地摆弄手机，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已滚滚而下。
到了公司门口，车尚未停稳，敬珠已经冲了出去。
“哎，敬珠，你怎么现在才来，都快12点了，打你电话也打不通。我告诉你你要倒霉了，今天上午蒲总过来了，看到你和赵经理都没来，脸色立刻变了……”
“小欣，我的充电器找不到了，麻烦让我用一下你的，快！”敬珠完全没有听到小欣在啰嗦些什么，她把桌子翻得乱七八糟也没找到自己的充电器，着急的对小欣嚷。
“这不是你的充电器嘛，我对你讲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你想什么呢？”小欣从桌子右上角的“绿萝”后面翻出充电器，气咻咻地递给凌乱而焦灼的敬珠。
“哦，找到了，谢谢，谢谢！”充电器刚一插上，敬珠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
“敬珠，该吃午饭了，一起去吧？”小欣说。
“不了，我一点都不饿，你快去吧！”敬珠连看都没看小欣一眼。
终于找到那条信息，看完后敬珠长嘘了一口气。短信内容其实很简单：我暂时不方便接电话，晚上有事不回去了，不用担心我。
敬珠呆坐了半晌，突然听到手机响。
“喂，敬珠，你总算接电话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昨晚去哪儿了？你是要急死我吗？为什么不方便接电话？”小妍说话的口气像是查户口的。
“小妍，对不起啊，我现在仍然不方便讲话，晚上回去再说好吗？”敬珠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小妍解释这件事。
“不可以，你都不知道我昨晚有多担心你，你从来都没有这么奇怪过，你不会是……”小妍话未说完，敬珠便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声。
“好了，我店里来了几个熟客，先不说了，晚上再聊。”小妍很快挂了电话。
敬珠茫然盯着桌上那盆绿意盎然的绿萝，心绪依然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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