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喜大普奔的春节假期的日益临近,大家都过得异常松散,黎麦齐老早就结束了期末考试,每个周末几乎都泡在一中的食堂里和我大眼瞪小眼。
“张希希,你的魂到哪里去了?”黎麦齐指着惨淡一片的试卷问我。
我把大脸贴在试卷上,双眼无神地朝黎麦齐翻了翻。“还有两天就放假了,你能不能放过我啊。”
“你说呢?”黎麦齐反问我,“我给你补了那么久的课,你就用这种成绩回报我,你还好意思要我放过你?”
“我是不可雕的朽木,扶不上墙的烂泥行不行。”我双手作揖。
“张希希,别的没见你长进,皮倒是越来越厚了。”黎麦齐直摇头。“不过,我比你皮更厚一点,所以……”黎麦齐把卷子整个推到我面前,“你干嘛还得干嘛,把这些都做完了,我就放过你。”
我一声哀叹,苍天无眼啊。
我正咬着笔头,抓秃了自己的半边脑袋和一道函数大题做斗争的时候,黎麦齐问我:“张希希,你放假都准备干什么?”
“睡觉,吃饭呐。”我还在咬着笔头。
“你的人生还真是无聊。”我又被黎麦齐鄙视了。
“你有趣,你们全家都有趣,有趣就不用吃饭睡觉了吗?”我挺直了腰板,理直气壮地回问黎麦齐。
黎麦齐大笑:“张希希,我就喜欢看你狗急跳墙的样子,真的好好玩。”
我一巴掌呼向黎麦齐的后脑勺,“你说我是狗是不是?你当我傻的么!”
黎麦齐见我这次反应奇快,笑得都要岔气了。
“张希希,春节和我一起去N市吧。”黎麦齐一面抹眼泪,一面说。
“N市?”我满脑袋地搜刮,对于N市的印象好像就停留在好吃的糯米糕上,我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我要是把这话告诉黎麦齐,他准会骂我是饭桶。
“嗯 你应该知道吧,我从小就是在N市长大的。”
我这才想起先前卢铭跟我说的,关于黎麦齐从小随外婆长大的事情。
“你是去看你外婆么?”
“不全是。”黎麦齐伸了个懒腰,把整个后背靠在食堂的餐椅上。“我年后有个设计比赛,想去N市采风,顺便看看我外婆。”
黎麦齐的外婆不也就是黎丘齐的外婆嘛。黎麦齐去看他外婆,不也就是黎丘齐去看他外婆嘛。自从元旦那天没头没脑的和黎丘齐表白之后,我都不敢见他。黎麦齐这个大白痴到底有没有脑子啊,怎么尽想着怎么坑害我这个如花少女啊。
黎麦齐见我面露难色,猜我一定是在纠结黎丘齐的事情。于是拍拍我的肩膀,“你安心啦,就我一个人去N市,我爸妈和黎丘齐都不会去。”
见我仍是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继续说道:“我妈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舟车劳顿不适合她。我和外婆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现在虽然回了S市,每年过年总还是要回去的。”
“大哥,相依为命这四个字用得夸张了吧。”
记得自己上小学之前,也一直被寄养在外婆家。那个时候,我妈和我爸,我大姨妈和我大姨夫都在一块上班,时常三班倒,工作忙起来的时候甚至一个月都见不着一回面,实在没办法照顾我和卢铭,就把我们两个人扔在外婆家。
但是一有时间,他们总是会往外婆家跑,跑得比自己家都勤快,每次还都是大包小包的吃的和用的往外婆家里送,生怕我们吃不饱穿不暖的。所以,黎麦齐所说的“相依为命”,对于我而言,根本就没概念。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高考时,我背着我爸妈偷偷改了志愿回了S市,我可能都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黎麦齐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很严肃,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荒凉。“他们最常出现的地方,是在电话里,每星期固定一次的通话,风雨无阻,但是一年里我却难得亲眼见到他们一回。所以,对于我而言,他们的声音,比他们的人,更让我有亲切感。”
我突然生出了一种想抱抱黎麦齐的冲动。可就在我伸出手的时候,却又听到黎麦齐说:“你说,我要是去上个什么选秀节目,这身世是不是能拿冠军啦。”
好吧,黎麦齐,我就不该同情你。
没有黎丘齐做羁绊,又觉得春节在家吃吃喝喝确实挺浪费生命的。于是,我和黎麦齐约了初二出发,陪他去N市采风。
这事我一个人都没告诉,只跟我爸妈说是约了和同学去外地玩几天。
“出去玩几天也好,劳逸结合。”我爸从晚报后面探出半个脑袋,“但是,回来可得好好收收心,你看看你那期末考试成绩。”
“就是。我从来没指望过你能比得过卢铭,但是可别给我太丢人。”我妈在一边帮腔,“过年我都不好意思去你外婆家,省得在你姨妈面前抬不起头做人了。”
“妈,你是为姨妈活得呀,从小到大,比完自己比老公,比完老公又比孩子,累不累啊。”
我妈一个抱枕飞过来,“我就该给你生个弟弟妹妹,然后使劲宠着,把你晾一边当烂狗屎,我看你还说不说这种话。”
“你现在哪里当我是亲生的哟。”我边说边躲着又一个向我飞扑过来的抱枕。
第一次独自跟着别人出远门,我给自己上了两个闹钟,生怕自己睡过头,误了火车,我妈说了,在外面千万不能讨人手脚,会遭人嫌弃的。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两个闹钟前仆后继地响,却都没能叫醒我,注定了我要被黎麦齐嫌弃。
等我赶到火车站的时候,离火车发车,还有5分钟。
我以为这次我一定会被黎麦齐骂得狗血淋头,没想到,黎麦齐见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抓着我的手,向着火车月台一路狂奔。
眼前这个背着行囊的少年,穿过人群,逆流而上,为我辟开一条道路供我前行。我跟随他,不需畏惧和思考,只需贴紧他的步伐,便觉安稳,亦如之后多年的陪伴。
我们在火车关门前一刻上了车,擦去因为奔跑而仍然在严寒里流下的汗,相视而笑。
“张希希,我以为你不来了。”黎麦齐看向我,眼底满是欣慰。
“黎麦齐,我以为你又要骂我了。”我拍着胆战心惊的小胸脯,一脸小媳妇的委屈样。
在火车上坐定,我从被撑得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掏出各种形状和品种的零食,铺满了我和黎麦齐面前的小桌板。
“大姐,我们才坐2个小时的火车,你不至于吧。”黎麦齐指着眼前的零嘴,一脸惊诧。
“小弟,就算只坐2分钟,也应该对自己好点不是么?”我在黎麦齐惊讶的目光下,淡定地扯开一包薯片,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黎麦齐指了指我已经瘪下去一半的书包问道:“你书包里不会只有吃的吧。”
“Bingo,回答正确。”我朝黎麦齐眨眨眼。
“我们是去采风的好吧。”黎麦齐脸上的表情从不可思议变成了万般无奈。
我专心嘬着满是薯片调料的手指,含糊不清地回答黎麦齐,“对啊,你采风,我换个地方吃喝玩乐啊,没毛病。”
黎麦齐双手握拳,恨不得将我捏死在手心里。
下了火车,黎麦齐带着我直接去了外婆家。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我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如果把S市比作一个穿金戴银、抚媚动人的贵妇,那么N市绝对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家碧玉。和S市被钢筋水泥包裹环绕不同,N市更多的是小桥流水的清丽。可能是出于春节的关系,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整个城市显得安静祥和。
偶尔在汽车停顿的间隙,从车窗的缝隙里传进来的属于这座城市的声音,操着和S市稍有不同的口音的相熟的人们之间互相的招呼声,小孩子拿着小小烟花和温暖阳光交相呼应的灿烂笑声,汇聚在一起,却并不显得突兀和嘈杂,反而融进了这座宁静悠扬的城,随着这座古都源远流长。
我侧头望着窗外,黎麦齐侧头望向我。“这里是不是很漂亮?”
“嗯。”我轻声回着,怕稍微提高了分贝,都会打破这座小城的和谐美好。
“小时候,我不太喜欢这里。”黎麦齐喃喃地说,“总觉得我不属于这里。”
我收回目光,看着黎麦齐,“可是这里这么漂亮,小孩子不都应该喜欢漂亮的东西吗?”
黎麦齐笑了笑,声音低低的,像个因为没有好好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而错失了小红花的孩子,“但我那个时候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啊。”
有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噩梦中惊醒后抱着被子哭喊,可无论多用力多大声,即使声嘶力竭到喉咙沙哑,都没有一个人来安抚他,拍着他的后背在他耳边呓语,“我亲爱的宝贝,妈妈在这里,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小小的黎麦齐,是该有多害怕和无助,害怕到他极力地想从这里逃跑,无助到他觉得自己快要死掉。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xswx/show/12880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