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区附近的一家分店,非常小的店面,下午一点半人还不少,环境噪杂,几张长方形靠墙摆放的桌子挤满了正在埋着头大快朵颐的男女,半弧形的吧台前还聚着不少正在排队点单的客人,生意格外好。
刚才进门的时候,宋遇安还看到王伯和一个同样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捧着大海碗,坐在外面的等候区一边掰馍一边闲聊,用的是很纯正的本地方言,宋遇安听了一耳朵,竟然只听出个大概来,好像是在说老年才艺赛的事情。
他们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消磨,不像是年轻人着急忙慌得进门,走一圈就等候在那些快要吃完的客人旁边,用一种饥饿气场逼着坐着的客人加快吃饭速度。
宋遇安买了单之后,转身就看到李勋朝她这边招手,“宋遇安,这里!”
那是个算不上多么俊朗的男人,但很干净,干净,这是宋遇安在小区门口见到他时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他的个头比穿着高跟鞋的自己高出一头,穿着熨烫妥帖的格纹衬衫和黑色羊毛开衫外套,米白色工装裤,一双黑色高帮帆布鞋,裤脚折叠着露出鞋子的边缘,刚好能看到LOGO的位置。
头发短短的,刺刺的,像是刚修剪过的草坪,两侧鬓角也没有一丝杂乱,戴着金丝边的眼镜,皮肤白皙,脸廓方正,五官中规中矩,额头饱满,眉骨高耸,是个很典型的西北男人的长相,气质和装扮上却多了些文艺范儿。
宋遇安捏着小票走过去,李勋已经拿着纸在桌子两边擦了擦,因为人太多,他们是拼桌的,旁边还有一男一女正吃到一半,因为身旁换了客人,他们还不约而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才又低下头去快速解决自己的食物。
“吃完饭,想去哪里?”李勋坐下来,推了推自己滑落鼻梁的眼睛。
泡馍馆里很热,他的眼睛上有一层薄薄的雾气,李勋又摘下眼镜用自己的衬衣衣角迅速擦了擦,然后重新戴在鼻梁上,从模糊到清晰的视线,一直定格在宋遇安的脸上,就好像一个镜头里的画面缓慢聚焦之后,瞬间绽放出本质的光亮来。
他是提前见过宋遇安照片的。
就在对方答应相亲之后的第二天早晨,老爸就把宋遇安的照片发到了他的微信上,好像是拍的一张工作证上的照片,女人穿着白衬衣黑西装,端端正正的样子,头发没有像现在这样披散下来,一丝不苟得束在脑后,露着光亮饱满的额头,眉眼很温柔。
MEM心理咨询事务所,他还在工作证上找到了公司的名字,特地去查了一下,工作单位还不错,虽然没有国企稳定,但听说心理咨询师这一行收入高,而且接触的客户大多都是一个城市里的中高阶层,人脉应该也不错。
总体来说,李勋对宋遇安各方面条件都还算满意,不然他也不会问出饭后的行程。
“你别误会,我只是习惯提前做好所有事情的规划。”他特地补充了一句。
宋遇安点了点头,礼貌得笑着,“其实我也没想好。”
是根本没有考虑过吧。
她默默吐槽自己,继续正襟危坐,接受对方如面试官考核一般的目光扫视。
“那就我来安排吧。”
李勋终于收回视线,也做好了决定,宋遇安无可无不可得点点头,她不知道相亲的一系列流程,但如果只是简单吃个饭就各回各家,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吧,而且李勋挑的吃饭的地方实在不太适合聊些关于相亲方面的话题,总不能关键信息一个不聊就撤退,回去交不上答卷,老蒋同志也饶不了她。
吃饭的过程,很沉闷,两碗羊肉泡馍上来,李勋就埋着头大口大口吃起来,并且还传出类似日本人吃拉面时那种呼啦呼啦的声音,似乎他真的很喜欢这家小馆的泡馍。
宋遇安也安安静静得吃着,她不太喜欢吃羊肉,所以简单喝了几口汤,吃了一些被汤水泡的软糯,入口即化的碎馍馍,李勋吃完抬起头的时候,满脸大汗,畅快得叹了一口气,拿着纸巾胡乱擦了擦脸才重新戴起眼镜,看到宋遇安也吃得差不多了,便问道:“饱了吗?如果吃饱了咱们就走?”
“啊,好。”
宋遇安把筷子放下来。
两人走出小馆时,雨已经彻底停了,路面还有些积水,宋遇安穿着高跟鞋,盯着眼前的水坑一个一个绕开,速度自然就慢下来,等李勋意识到身边跟着的人不见了的时候,转过身来,就看到宋遇安跳水坑的动作。
因为吃了热腾腾的食物,宋遇安脸上红红的,风衣外套也敞开着,露出淡蓝色的短裙,衬得她很温柔可爱,李勋眼神呆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得笑了笑。
“抱歉,我一个人走路习惯了。”
宋遇安三两步追上来,摇摇头,“下雨了,我该穿运动鞋的。”
她又想起老从了,那家伙让自己买一条这种非得搭配高跟鞋才好看的裙子,是不是故意坑她的?
这时,李勋指了指路边等候的出租车,道:“走吧,我们坐车过去。”
他没说去哪儿,宋遇安也就没问,她想,无外乎就是咖啡厅,或者茶馆一类,上车后,李勋把手机地图显示的位置拿给司机看了看,对方就踩着油门出发了。
宋遇安想着陈萍母女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但等到车子开出市区,到了城郊的时候,她才有点懵逼。
车窗外,飞速闪过的都是田埂和绿树,一些穿着薄棉衣的老年人正蹲坐在路边,面前摆着一筐一筐的新鲜草莓,在他们旁边还支着一个大大的木板,用粗毛笔写着“二十五元一斤”或“一百元三斤”这样的字样。
“就这吧!”
李勋叫停出租车司机,爽快的付钱下车,宋遇安跟着下来,看到一个坐在简易透明塑料雨棚下的老阿姨,笑盈盈得盯着他们。
“刚摘的草莓,一斤三十元。”她粗.黑的手指了指红色塑料盆里堆成小山包的草莓。
宋遇安看了看,都是很新鲜的样子,红红的,最大的有乒乓球大小,结蒂的一头都是嫩绿的叶子,看起来十分诱人。
“我们自己摘,一斤怎么算?”李勋问。
原来是带她来摘草莓的。
宋遇安终于反应过来,看了一眼被雨水浸泡了一夜的泥土,还有被风吹得呼啦呼啦作响的蔬菜大棚,又默默将视线转回到老阿姨这边。
“四十。”
老阿姨伸出四根手指,因为长期劳作,她的手指关节已经有点变形,指甲缝里黑乎乎的,从塑料盆里挑了两个草莓递过来,“你们尝尝,我们家的是新品种,奶油香很浓,很好吃的。”
李勋接过一个,一口咬在草莓最红的那一端,滋啦一吸,草莓汁就顺着他的唇齿滑到口腔里。
宋遇安也拿起另外一个尝了尝,的确很甜。
提着摘草莓专用的小红篮子站在田埂边的时候,宋遇安还在做最后的心理斗争,草莓很好吃,高跟鞋也很贵,还有身上的裙子,与她一个月的工资持平,如果弄脏了她五脏六腑都疼。
李勋已经先一步走下去,回头疑惑得望着宋遇安,“怎么了?”
“没事。”
宋遇安迈出脚步,鞋跟毫无悬念得陷入松软的泥土里,就跟扎猛子似的一陷到底,她挣扎了一下,却又把另一只脚的鞋跟陷进旁边的土里,姿势很尴尬。
“这……”
李勋也愣住了,看了一眼满脸尴尬的宋遇安,不知怎的,两人视线一对上,就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抱歉啊,我没考虑到你的鞋。”
“没事,你能扶我一下吗?”
宋遇安主动向他递出自己的手。
李勋走过来,伸手过去,被宋遇安扶着胳膊借力,轻轻一带,就把她拉到了铺着小石板的地方,虽然石板上沾满了泥水,但高跟鞋至少不会陷进去。
宋遇安松开手,没敢回头看一眼自己的鞋子成了什么样,点头道谢,“谢谢啊。”
“要不我去给你借一双雨鞋来吧?”李勋冲着雨棚那边张望一眼。
宋遇安摇摇头:“不用了,你当主力,我从旁协助就行。”
意思就是,你欢乐得去踩草莓吧,我就在‘安全岛’上不劳而获。
李勋被她逗乐了,进了大棚之后,真的就埋头奋力劳动起来,不到几分钟,就把宋遇安甩开了一大截子,犹如一台没有感情的采摘机飞速推进着。
宋遇安看了一眼那个弯着腰,不停摘草莓的李勋,感觉这个男人还是挺老实的。
只不过这个活动,真的是相亲男女会走的流程吗?
她哭笑不得,眼看着靠近大棚门口附近也有一些被采摘者遗漏的草莓,便弯下腰来认认真真挑选着摘下,放进自己的小红篮子里。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宋遇安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便接通电话,“喂,关忻,怎么了?”
“安安姐!江湖救急啊!”
关忻嚎叫的声音传过来,犹如开了扬声器效果,宋遇安赶紧用手挡住手机,转过身问道:“什么救急?你好好说。”
“BOSS从突然要一个客户的资料,可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我记得那个客户当初是你负责的,安安姐,你现在能不能过来公司一趟啊……能不能保住我这个月的奖金,就靠美丽善良温柔有爱的天使安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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