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是雨,一直都是雨。
似乎从季西给自己买了一把伞后,就一直在下雨。安媛躲在小小的伞叶下,望着头顶上灰蒙蒙的天,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以前的八月不是这样的,它热烈冲动,一把小小的伞是罩不住的。
而现在的八月——低郁沉闷,所有的好心情都被这下不完的雨打散。
安媛撑着伞,坐在图书馆大门前的台阶上,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一点都不想动。
生日快到了——自己最讨厌的日子——一年中被逼着与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因为没有借口,没有地方躲藏,没有理由推脱。
还有,另一个原因——用盛大而尴尬的奶油来欢庆自己又老了一岁,来提醒自己站在对面的那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十多年前生下了自己,然后丢下,不理不顾六年。
讽刺。赤裸裸的讽刺。
家里的电话陆陆续续打来有一个星期了,安媛就是一个都没接。
也有一个星期没有去季西的酒吧,因为睡在寝室至少可以避免与安夏的正面冲突——宿管阿姨是不会让男生进女生宿舍的。
可是,生日越来越近,他们还是会找到自己的。
安媛想去一个地方,一个那些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下定决心似的,安媛从书包里掏出小灵通,谨慎地拨打号码。等待…通了
“喂!”是男声,有点急躁的男声。
可就是这么一个音节,安媛却已经染红了眼眶。
“你谁呀你!”
五年了,这个声音和这个语气已经离开了五年。可只是这么一开口,安媛就已经觉得如此熟悉。
“你会还记得我吗?”
前天晚上,安媛偷偷摸摸去酒吧玩。
可刚进门就看见季西和女生聊得正兴,于是偷偷找了一个靠近他们的位置,暗中观察。
无奈酒吧太吵,离得太近也没听清一句话,只是注意到最后季西微红的眼眶,和止不住泪水的女生。
安媛立刻联想到分手。虽然季西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她并不清楚,但是只要想到季西有女朋友,她就开心,就要管闲事,不问原因不管三七二十一。
偷偷地趁季西走开,安媛溜到女生的旁边,安慰她。
女生没有理睬,依然是漫无天际的哭泣和源源不断的自言自语。
“为什么要我走!”女生哽咽。
“他口是心非,没想让你走!”
“为什么不让我喝酒!”女生痛哭。
“他这是为你好,他还是很喜欢你的。”
“为什么要叫我小秋豆!”女生啜泣。
“什么?”
“为什么要叫我秋秋!”女生流泪。
“……”
“为什么?”女生平静,回头便看见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我…我才叫秋秋啊!”安媛茫然地说,心却被掏了个空。往事的风吹来,冰凉空旷。
安媛现在不叫秋秋,安媛以前也不叫秋秋。秋秋不是名字,是一段遥远得她都要忘记的回忆。
1998年以前安媛还叫安媛,1988年以前安媛才不叫安媛。奶奶叫她“小秋豆”,季西和顾冬叫她“秋秋”。
1988年以后,奶奶叫她“秋豆”,季西和顾冬叫她“臭汤圆”。
1998年以后,也就是后来,安媛才叫安媛,因为所有人都叫她安媛。
那个以前叫她“秋豆”的奶奶,1998年以后再也没这样叫过她。以前叫她“秋秋”的男生,一个离开,一个长大,再也不会这样叫她。
安媛说:“我…我才叫秋秋啊!”
说完,就想起,那段很久远很久远的回忆。久到回不去,于是就伤心不舍,眼泪止不住要流出眼眶。
安媛条件似地闭上眼睛,让强大的眼皮硬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她从不想当泪流满面的无助女孩,就算是哭也不肯流泪,这是安媛的准则。
张开眼时,那女生却说:
“哥哥会认识你吗?”
安媛说:我是秋秋啊!你还记得你的秋秋吗?
安媛说:你忘了我吗?你不要忘了我好吗?
安媛说:你不要记得五年前我说的话,好吗?我吓你的,因为我后悔了。
安媛说:你会来接吗?我只有你了,来接我好不好?
安媛还想说好多好多,所以这些想说的她一句都没说,最后只是说:
“许靳宇,我是安媛。”
2003年的他们,学会了用小灵通联系好久都不见的朋友,也学会了多年不见才会出现的客套与距离。
或许都长大了吧,没有理由也没有勇气找回以前的亲密和玩闹。
所以,大冬瓜顾冬——我叫你许靳宇,你还是会来的,对吗?
安媛举着伞,把玩着手中的小灵通,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可除了密密麻麻的雨和慌慌忙忙的人,什么都没有。
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
视线渐渐地聚焦到了一辆小车,车里走出来了一个人——穿着西装,一身正经。
安媛笑,这不可能是顾冬,顾冬不可能穿成这样。
可是那个人渐渐地走近,穿过人群走过密雨,慢慢地缓缓地走到安媛的面前。
就像一场密谋已久的春讯,携带着多年前的气息与风华,密密麻麻扑面而来。
那个户口本上许靳宇的男生,一席黑色西装,手捧红色玫瑰,顶着雨水都打不乱的精致发型,站在安媛的下一个台阶,等待着她。
安媛愣了,傻傻地抬头望他,好久都忘了站起来。
“秋秋。”许靳宇叫她。
安媛张张口,可想说的话始终在喉咙徘徊,就是说不出口。
“我叫安媛。”
“汤圆,”男生继续叫她。
“许靳宇,好久不见。”安媛终于站起来,却无法与他平视。
太高了,即使站在25厘米的台阶上,1米65的安媛还是无法与,五年前只高她半个头的少年平视。
“别这样叫我,”男生苦笑。
“你也别这样。”安媛这是以牙还牙
别叫我秋秋,也别叫我汤圆,别逼我回想从前。
“好。安媛,生日快乐。”他把鲜花奉上,笑容以报。
“只是鲜花?”安媛一手举着伞,一手背到腰处,就是不肯接受。
男生倔强地盯着她,没有眨眼,不去流转。似乎在等待一个信号,又似乎只是在看着她。
“我不知道这行不行?”他说,然后伸出双臂,将安媛圈在怀里。
安媛倾斜着,靠在他潮湿的西装,将他罩进了伞下,遮挡雨水。
21岁以前,安媛有过很多拥抱。五年前,安媛与从前的许靳宇也有过拥抱,却都没有这一次的生疏与僵硬。
“不行。”安媛用下巴抵住他厚重冰冷的肩膀,没有一丝挽留,想退出怀抱。
许靳宇却加紧力道,抱住安媛。她一个踉跄,倒在许靳宇的身上,于是顺势搂住小蛮腰,将她抱下台阶。
他俩终于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安媛的脸恰好贴在许靳宇温暖的胸膛。
而许靳宇则一手搂住安媛的腰一手扶住安媛的头,轻轻地用下巴去蹭她的鬓发。似笑非笑地在她耳边说:“还是这个高度,最合适。”
“顾冬!你放手”安媛已经慌张得丢掉雨伞,腾出双手在他胸口挣扎。
可是,那个叫“顾冬”的男人,完全不顾安媛的抵抗,反而变本加厉地将她搂进怀里,似乎下一步就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安媛被这个猝不及防的拥抱,逼得快要喘不过气。却没想到,那“失控”的男人已经伏在自己的肩窝上,细细摩擦。安媛肩上裸露的皮肤,清晰地感受到那对张张合合的双唇。
“对不起。”
此时的安媛,已经分不出这句话的多少意思,她浑身发烫,脑袋缺氧。她想如果再不离开这个怀抱,她可能就要原地蒸发。
于是,带着满心的愤怒和羞耻,安媛狠狠地咬上顾冬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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