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觉睡到傍晚方醒。
许是好久没有睡得如此舒心,醒后没有起床气,也不着急梳妆打扮,就着这身宽大蓬松的寝衣,赤脚走下床,推开窗子,窗外阳光明媚,空气香甜,又是无比美好的一日。我伸了个懒腰,眼睛微眯,鼻子高昂,猛吸几口,顿觉神清气爽。
这么好的日子,最适合做正经事。
脑子里刚划过这个念头,便瞧见司至怀抱一捆花型精致,颜色与白止眼珠子颇为相似的鲜花,自远处走来。
我瞧着这花的颜色亲切,生出无数兴致,召唤出火凤鞭,直接将花与司至一起卷进寝殿。司闭紧张得很,跟护犊子似的护着怀里的花,嬉皮笑脸冲我道:“王,您早。”
早?
我回头看了看窗外余霞旁落的天际:这还叫早?
遂翻了个白眼,追上两鞭子,抽得他顾头难顾尾,口里也如他那般嬉皮笑脸道:“下三滥的家伙,即算我心情好,也容不得你耍心机蒙混过关。”
抽到司至有点自顾不暇时,我方用了点巧劲,直接将他怀中的花悉数卷入手中,收起鞭子,举着花,愉悦的问道:“颜色不错,这东西,你唤它什么?”
司至傻了眼,嘴巴大开,神情苦逼,干望着我,好似不认识我般。
不怪他如此大惊小怪,服侍我这两千万年以来,除了见我对那些稀罕兵器感兴趣之外,何曾见我对这些花花草草上过心?别说上心,这东西还莫名其妙的成了我的忌讳。
说来,此事还得感谢司至。
那是一千多万年前,南海龙宫家的太子娶亲,东、西、北三海龙王为显情深义重,皆亲自飞到南海道贺。纤琼寻欢作乐惯了,这种场子,不请都要自来,更何况还有一纸毕恭毕敬的请帖送到了飞上银霄殿?自是屁颠屁颠的去了。去之前,不知发骚还是发神经,专程跑到幽都之山,硬拉着柳陌同行。
柳陌最怕的就是这种事,因为要送礼。何况本尊前去,送的礼,不但不能如从前那般耍点滑头,派个使者送份薄礼敷衍了事,还得送份名副其实的厚礼。
究其根源,全因龙族有当众拆盒子看礼品的怪癖。若随便捡一件不值钱的东西送去,南海老龙王当着众神一拆,竟是个末流东西,口里却说着:多谢冥神如此厚礼,本王感激不尽。那可真是啪啪直接打脸的节奏。
柳陌抠门,但不等于不要脸面。
他思来想去,最后把慕辰一并带上,想着一个人吃吃喝喝难回本,两个人前去吃喝玩乐,不说把送出去的贺礼吃回来,至少也可以吃个七七八八,不至于亏太多。
我是决计不会去的,无关抠门,也无关脸面,就是纯粹的不好这种热闹,对龙族也没多少好感。所以当南海龙宫的使者刚把来意说清楚跪着递上请帖时,我别过脸,哈欠连天,逼得眼泪都出来了,朦朦胧胧中,指着旁边一鸟人,心不在焉道:“本神君那日恰好有事,不方便亲自道贺。但南海龙宫与我赤阑殿素有些交情,本神君也不能不给他面子,所以,本神君到时候会派这位使者送份厚礼到南海。”
我以为我指的是司闭,指完之后,才发现指的竟然是司至。
“你为何站在这里?”
我记得站在我左手边的明明是司闭,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司至?
“嘿嘿,王,您放心,司至定不负您所托。”
司至花枝乱颤的笑着,我一瞧那贱兮兮色眯眯的模样,头皮直发麻:放心?让你这花花肠子出席那等场合,无异是往羊群成堆的圈里丢进去一匹饥肠辘辘的饿狼,如何放心?
当着使者的面,我不便自揭其短窝里斗。但一想,又觉不行,毕竟四海龙族,除去西海龙王对我大不敬之外,南海龙王还算恭敬,中规中矩,不应该受到这种惩罚。
便想着是直接告诉司至,他长得太下流,与花好月圆,喜结良缘,天生的八字不合,必须换人;还是婉转点,说是我哈欠打得太用力,手脚抽筋,指错了人,让他死了这份心时,那浪荡货已经兴高采烈的冲下去,喜滋滋接过请帖,一番恭维后,又体贴入微的将使者送出赤阑殿,一直送到了长白山山脚下。
我眨了眨眼,不敢相信的歪头瞪向司闭:“我答应了吗?”
司闭抿嘴一笑:“您就当您答应了吧。”
“为何?”
司闭仍在笑:“司至一听风神会亲自去南海道贺,一早就想向您毛遂自荐,当特使前往。您知道的,他对风神的崇拜由来已久。”
这话不假,司至仰慕风神,那是众所周知之事。但他崇拜他的那点事,能端到台面上来吗?
我一想到那日南海龙宫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却让这两只淫虫穿梭其中,就觉得会出大事。想想都觉得南海龙太子前世得造多大的孽,才会碰上那么俩只骚货亲临他的婚礼。
凭良心说,我应该强烈阻止,但司闭难得开口替司至说情,我多少还是要留点情面的,只好打着马虎眼,半推半就后,彻底撒手不管了。
可惜,司至这家伙太没用,一料一个准,果然给我丢人了。
喜宴还未完全结束,就惹得慕辰偷偷跑来告状。
“焱兮,快去管管你家司至,他,他当众调戏龙太子的太子妃。”
我一口茶水才进嘴,猛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差点没把我噎死。
手一抖,茶碗茶盖茶碟乒乒乓乓碎了一地,咳了好半天,才颤抖的问道:“你,你说什么?”
慕辰眼一垂,悲伤也抹不去她的狐媚天性:“不知纤琼跟司至说了什么,司至寻了好些红的紫的白的蓝的花束送与太子妃,说珠玉宝石均俗物,只有这些鲜活娇艳的精灵方配得上太子妃灵动云云。这本是恭维之话,一笑了之,即可。偏太子妃出自臭气熏天,花草稀缺的沼泽家,司至的礼物甭提多中她的意。一来二去,司至认了真,她也当了真。一个马不停蹄的新采了再送,一个笑逐颜开来者不拒的收,简直就乱了套。南海老龙王气得正在那里指桑骂槐呢。”
我闭上眼,心里堵得差点要捶胸顿足了。
糟心东西,找谁调情不好,偏找了个最不该找的。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司至回来以后,我二话不说,施法将他吊了,抽个半死,然后命司闭押着他,以这副残像直接送去南海,给老龙王与龙太子赔礼道歉,好歹是留住了太子妃,也算是给此事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自那之后,花花草草便成了赤阑殿的禁忌。
我今日心情好,没有深思,司至为何会胆大包天的捧回来这么一捆东西。
一心一意想知道如白止眼眸的东西是否也有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故又追问了一遍:“它叫什么?”
“徘徊花,黄色——分手,决断。”
“生得如此奇特,表达的却是这么个意思。真是没劲。”
司至的话让我倍感惋惜。
原以为是个好东西,不想,竟晦气得很,能不伤心吗?
“王,若无他事,司至告退。”
眼见我脸上的笑意褪得有点快,司至赶紧朝我拜拜了,急欲离开。我冷笑一声,等他离宫门仅一步之遥时,才故意高亢的将他叫住:“站住。”
司至身子一晃,赶紧转身,噗通跪在地上。
我瞧着他那样子,又笑了起来,找了把椅子,好生坐下,将怀中所有徘徊花悉数搁置在一旁的小圆桌上。
“王,请问还有何吩咐?”
何吩咐?
我双眼飞白,鼻子哼了一声,暗道:犯了本神君的大忌,还敢这般若无其事,真当我痴呆到什么都忘了?
我从那些徘徊花中抽出一枝,轻轻吐出一个字:“罚?”
话一落音,翘着兰花指,扯下徘徊花的第一片花瓣。
“不罚?”
第二片花瓣也被我抛落在地。
“罚?”
第三片花瓣紧跟其后,飘然离去。
“不罚?”
……
扯到仅剩一片花瓣时,司至绷紧的神经明显松懈了下来,露出如释重负的浅笑,只等着我那声“不罚”出口。
我摇摇头:这孩子,平素办事,眼光独到,见解不凡,是个聪明人。怎么一到自己身上,就犯糊涂?
我眯着眼,斜视司至,将手中的徘徊花照着顺时针的方向晃了一圈,仅剩的那片花瓣立马消失不见了。
司至一屁股跌坐在地:“王,这游戏不是这么玩的。”
我冷笑一声:“你在跟本神君讲规则?”
“司至不敢。”
不敢?那摆出这么一副臭脸给谁看?
我扫了他一眼,歪着脖子,抬手从小圆桌上又抽出一枝,捻着枝杆末端,用花苞轻轻敲击着桌面,想了想,便有了主意,怂恿道:“我们再玩一次,如何?”
司至彻底泄气了,他把跌坐在地上的屁股又好生捡起来,规规矩矩跪好,作了个揖,不打自招:“王,司至错了。司至不该仍对您心存怀疑,误以为您还是昨日那人所假扮,所以,才故意采来徘徊花,试探一二。是司至冒犯,请王降罪。”
“你的意思是:采来这些徘徊花,仅仅只是为了试探本神君是真是假?”
司至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我吃吃的笑:“唉,司至,不是本神君说你,你警惕心强,试探试探也无可厚非,但你为何要采这么晦气的东西试?”
司至叫苦连天,知道我是在胡搅蛮缠,却又无法辩驳,只好哭丧着脸再次哀求道:“是司至考虑不周,请王降罪。”
“降罪?那你觉得本神君应当降个什么罪给你,才算恰到好处,不失偏颇?”
“这个……司至不敢僭越。”
这番话,听得我暗自好笑,心道:你不敢僭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便将举在手中的徘徊花又转起圈子来:“昨日,司启丢了本神君的三生石,本神君未曾计较;今日,你犯了本神君的禁忌,按理,本神君也可以不予追究。不过,你心里清楚,在这赤阑殿里,本神君最疼的就是司启,对他的偏袒,从来不藏着掖着。鉴于此,本神君必须厚此薄彼的来对待你们俩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司至嘴角一抽,打了个哆嗦,一脸的不情不愿:“请王直言。”
我呵呵奸笑两声,眼睛微闭,手里的徘徊花,已经让我想起了司至的一件糗事,只道:“记得你也曾有过婚约,大婚在即,却被对方发现了你的风流本性,惨遭退婚。本神君要你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她退婚的细枝末叶,一五一十仔仔细细说来便可。”
这下,司至不但是屁股跌地,脸也垮得犹如一泻千里泄洪闸般,难看得要命。
我嘟着嘴,翻了个白眼:“司至,本神君昨夜是遇到了极好的美事,所以心情格外愉悦,但你懂的,本神君的心情堪比婴儿的脸,说变就变。你不会是真想让本神君翻脸吧?”
司至咬咬牙,终于还是屈服在我的淫威之下,口述了当时的经过。
与司至订婚的是凤族武将家的千金。既是将门之后,自然血性。凤族归风神统领,对纤琼来说,就相当于雪族与冰族的关系,跟我火族自然扯不上什么交情,也没什么来往。这次事由,也非司至作妖,特意去勾搭牵扯来的,而是他手痒,干了一次英雄救美的蠢事,无意中,夺走了那位将门凤女的芳心。
那凤女也非蠢物,知道我赤阑殿不是他们小小凤族族长就能高攀的地方,所以,事先她未向凤族族长透露半点意思,直接飞到天空之城的飞上银霄殿,求纤琼保媒。
纤琼这货,众神皆知:只要不是正经事,他都愿意掺一脚。凤女的意思简单明了,他听了,果然摩拳擦掌,一口应下。前脚送走凤女,后脚就飞到了我跟前。
我望着这只热情洋溢,活力十足,滔滔不绝的骚货,一个头两个大。说句心里话,我自己已有两只火凤,对于纤琼提议‘再弄一只凤凰回来伺候’这等事,实在是很不感冒。他说得我如此痛苦,我还能勉为其难的坐着不挥鞭子,只不过是碍于纤琼刚刚把司启送与我,留他三分颜面。
但他认了真,没个回信,死活不走。
我只得说让他们先订个婚。若合适,再好好挑个日子,把事办了;若不合适,就当没有这回事,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我当时那般说,实乃权宜之计,不料凤女感激涕零,对司至的情爱一发不可收拾,开始学习我火族各项礼仪,等着我挑个好日子,嫁入赤阑殿。
我头痛不已,却不能言而无信。好在司至那家伙,本性难移,自己坏了事,借着筹备婚礼之名,到处打情骂俏,勾勾搭搭,以致让血性凤女怒骂他用情不专,最后大张旗鼓的退了婚。
说起来,此事与我现在心中所谋之事颇有几分相似,所以才与司至迂回这么久,为的就是听个明明白白。
“王,经过就是这样,您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
当然是快刀斩乱麻,立马解决与云湛的婚事。
司至一听急了:“万万不可,王。”
“为何?”
“王。”司至叹了口气,认真剖析着其中的利害关系:“冰王为了您几次涉险,有情有义,四界皆知。现在,无缘无故,您单方面提出悔婚,这让众生如何猜想?弄到最后,会让您背负骂名的。”
“所以,本神君才让你详尽细述凤女悔婚一事。”
“这,这根本是两回事。”
两回事?
我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道:那就让本神君将两回事,变成一回事,堵住众生悠悠之口,不就完事了。
(未完待续)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xswx/show/12368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