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换做蕙兰的妇人在里面厨房忙碌着,若璃和百里则围坐主屋桌旁,饮着热茶坦然接受竹屋女主的热情招待。
如同在外面看到的那样,竹屋里面的摆设也极为简单。整个屋子台阶相迎堆砌得如同水榭,几丈宽的屋内只有些桌椅板凳木柜之类的生活必需用具,却是十分干净整洁。里面许多空着的部位都摆了鲜花和迥异的草类,另外还有些用不知什么的植物藤蔓编制而成的手工物品,有草帽、草鞋、篮筐等,有些被做成各种小动物形状的玩偶。
琳琅满目却也做得极为精细,看来这位蕙兰姑娘是位勤劳手巧的人。整夜在屋外燃灯只是为了过往山间的路人照明,又足见她的贤德善良。
若璃见柜子上陈列的草编玩偶个个小巧精致,不由走上前去细细地观看。约莫十几个玩偶有八个都是狐狸的形状,有立着的,躺着的,形态各异栩栩如生。里面有个布料裹棉做成的小布偶是只憨态可掬的小白狐,宛若流线的长尾,碧色眼眸,轻扬着小脑袋甚是可爱。
若璃驻足在柜子前,明眸一一扫过玩偶,最后停留在那只唯一的布偶身上。它的原型会不会就是他们昨夜寻着而来的小狐狸?
身后飘来一股诱人的香味,虽然不浓郁只能称得上是清淡的饭香,但在寒意的清早闻到仍是让人心里一阵柔暖。若璃转过身来正巧看见蕙兰自内屋走出来,将冒着热气的碗盘放在木桌上,仰首冲着自己招呼:“姑娘,先过来喝完汤驱驱寒气,山里不比镇上,夜里凉。”
只是简单的蘑菇汤而已,清香淡淡,碎末青葱和姜丝悬在里面,看着很吸引人。两人昨夜折腾了半夜才在桃树下歇息了几个时辰,起先倒也没什么感觉,闻到饭香才发觉似乎真的有些饿了。
百里很不客气地直接舀汤便往嘴里送,结果不小心烫到,唏嘘着直伸舌头。若璃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明知道这位蕙兰兴许与刘府近日出现的怪事有关,但还未弄清楚就这么放心的吃喝,百里的胃口果真不是一般的好。
被热汤烫了舌头,他还不忘向着若璃招手:“味道还不错的,你也过来尝尝。”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来招呼两位,只要你们不嫌弃就好了。”蕙兰又盛了一碗放到若璃面前,自己也坐了下来。
若璃用汤匙搅着碗里的汤,热气氤氲冒出哄得清冷的小竹屋也多了些暖意。她抬眼望向蕙兰,问道:“柜子上摆了些草编小偶很精致,都是你做的吗?”
蕙兰笑了笑:“我平时都是采草编作成品拿去镇上卖的,山上有许多狐狸生性并不坏,我去采草的时候能遇上,见得多了就照着做了出来。那些小偶只是随手做来玩也换不了钱,就都放在家里做摆设。”
她抬眼望向柜子上排列的几样东西,目光满含柔意:“山里面还有只特别的狐狸,有一次正巧被我遇见,通体雪白碧色眼睛,特别漂亮。回来后我就按它的样子做了个小布偶一直放在家里,姑娘方才应该也瞧见了,是不是很可爱?”
“嗯。”若璃轻声应着,移开望向蕙兰的视线低头浅酌汤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热腾腾的汤水涌进喉咙,身体也变得暖暖的。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饿的缘故,若璃感觉汤里清淡的味道留于唇齿,却是醇香好喝的很。她向来不会与食物过不去,便俯首一边喝汤一边思忖:白毛碧瞳,蕙兰口中异常漂亮的狐狸定是他们昨夜寻着而来的小白狐了,但是蕙兰似乎并不知晓它已成妖类。
昨夜小白狐跑去刘府上捣乱,刘敬之在梦里清清楚楚地喊着要一位名为蕙兰的女子救自己……却不知这位远居桃林的妇人与那刘家究竟有何渊源。
若璃停下手里的动作,将汤匙轻轻置于碗间,眸光流转试探着问道:“离这不远的金侠镇上有户姓刘的员外,他府上近日出了些怪事,你可听得一二?”
蕙兰此刻正在进食,听道她这般发问手上略微停顿,随即又接过桌上的碗往里添了些热汤,脸上的复杂的神色稍纵即逝。蕙兰嘴角浅浅的笑意仍在,只是相较方才的和善相比却不见了柔美,语中也略带冷淡:“不曾听过。”
“那你可认识个叫刘敬之的浪荡公子?”百里饮得也差不多了,将空碗往前一推,目光如炬,沉然说道。
听得他的名字蕙兰身体似乎打了个战栗,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垂眸望向别处不再与两人对望。她轻咬嘴唇,一字一顿地道:“我与刘家再无瓜葛。”她并未回答百里的问题,说得很用力似乎每个字都耗费着极大的心神,却也道得毅然决然。
她忽然起身背对着桌前的两人,窗外的阳光正巧射进里衬着她娇小纤弱的身姿,渐弱削成,腰细如枝,却是隐隐透着孤凄。她缓缓地开口:“现在天已大亮,雾气也散了,两位若是有事还是尽早赶路吧,山里路多崎岖,行起来颇多不便。”
“或许我们已经找到此行的目的地了。”百里半眯着眼睛,望向倾洒进来普照竹屋的暖暖阳光,似是极为惬意。“你不答话便是默认,昨天夜里那黄毛小子还在梦里不停喊蕙兰,还有什么李老头,你若是知道原委不妨解释来听听。”
蕙兰背对着桌面使得他们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那静立窗旁的身形却往后跄了跄,动作虽小却逃不过两人的眼睛。她仍旧不言语地立在那里,身上微微颤抖似乎在强行地隐藏住自己起伏波动的心情。
若璃站起身来走近她身边,却发现她此刻眼眸已盈闪噙着泪水,双眉紧蹙,神色中透着极度的悲伤。蕙兰伸手攀在窗沿边稳住身形,五指紧握,因为太过用力而致月牙形的指甲大多深深地陷进了掌间。
方才的话显然勾起了蕙兰的悲痛回忆,她面色苍白,幽咽地转过身来:“你说的应该是家父,但是刘家的人蛮横无理,嚣张跋扈随意欺辱人,父亲自镇里受了满身的伤,回来后又气急染上重疾,已经……在一个月前过世了。”她悲伤地说道,眼中闪烁的泪花还是滴滴流出,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满身的伤,是刘家人做的?”若璃见她眼神幽怨,不住地低声啜泣,那副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却是让人心生怜惜。若璃很想安慰一下这位丧父心伤的女子,却又不知道究竟要说些什么。
蕙兰泪眼婆娑,微微颔首:“是,刘家上下不讲信用在先,随后又逼死家父,这等冤情告知官府也如何都无人受理。我只是乡野山林的贫家女子,没有钱财给官家通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枉死,看着那群败类倚仗权贵为非作歹做尽坏事,可我却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愈来愈低沉,随后直接变成了低泣。
若璃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安稳下来。难怪刘员外一提起鬼怪学说就变了脸色,刘敬之做梦也会提防着人家变成厉鬼回来向他索命,原来刘家真的曾经作孽害死了人。片刻后蕙兰的情绪并未稳定下来,她只得继续柔声道:“你们与刘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出来看看我们能否帮得上忙。”
“死者已矣,如何都回不去了。”蕙兰拭去眼角的泪珠,轻声应着。
百里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她凝噎低泣,不曾插嘴说话。但若璃这般小心翼翼地温柔问话显然根本问不出什么,绕来绕去地尽是由蕙兰立在那哭,半点原委都没讲明白。百里并非不懂得怜香惜玉,只可惜此刻伤心哭泣的人并非是他心中的香玉。他站起身来,目光灼灼似是利箭,直直地射向床边抽泣的女子。
他负手而立,青丝飘举,颀长的身型挺拔健硕,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百里径直逼近床边,盯着蕙兰厉声道:“你对刘家的人怀恨在心,恨不得刘府上下永无安宁,便偷偷潜进刘府为祸作乱对不对。”
若璃挑着眉看他一眼,他明明知道是那只小白狐夜入刘府大闹,为何还要怪罪在蕙兰身上。
蕙兰正沉浸在对老父辞世的悲痛缅怀中,而方才面善和蔼的清俊男子忽然却这般厉声言辞地质问,一时呆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连连摇头:“不,我没有!刘家的事我的确是听说过,但那都不是我做的!刘府人员戒备森严,我只是个柔弱女子,又怎么有能力进得去?”
“你当然进不去。”百里冷峻的口气着实不像他,他眼中似是碎冰,幽深的眸子看得人心中直打颤。“那只狐妖有些道行,你让狐妖夜深人静的时候溜进刘府为祸作乱,当然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蕙兰惊诧地道:“狐妖?你说什么狐妖?”
“偷走刘府的东西,燃起大火,装神弄鬼地吓唬刘敬之把他偷偷运到乱葬岗,还附身刘家的妻妾借她们的嘴臭骂刘老头。这只狐狸还真是有法子。”百里抱起双臂,嗤笑道:“你胆子倒也挺大,敢与妖物交易差遣它做事,就不怕那家伙反咬一口害了你的命?”
他说的铿锵有力,抑扬顿挫,就跟真的一样。就连若璃听着都有些迷糊了,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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