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盛夏特别炎热。杨思竹好不容易睡着一会,便被“咚咚”的锤前院门声给惊醒了。还能有谁?紧接着一声重胜一声,在这深夜寂静的农村不亚于惊天霹雷。
她心中愠怒,麻利地起床。出来时见父母屋里亮起了灯,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思竹在房门口小声说:“爸妈,你们不用起来。他还能发多大脾气,我打发了他去。”
她向院门口走去,锤门声轰得耳膜生痛。她一把打开院门时,月光青白,外面比刚擦黑的八九点还亮堂。临近的人家次第亮起了灯,有人在骂骂叨叨,几只狗狂叫着遥相呼应。
热燥燥的空气中酒味发酵般扑来,周家显和另一位称兄道弟的吴全勇前后站着。
周家显摇来倒去,皮笑肉不笑的痞匪气:“杨思竹,你可真没心没肠啊!瞧这脸蛋儿光乎乎的,吃得香睡得着,管别人是死是活对吧?”
思竹满脸阴沉沉,对吴全勇低声说一句:“你拉住他,跟我走。”便在前头引路。她穿过几家屋舍,来到了附近最空旷的小学校门处。
她在台阶上随手几拂,坐下了,看牢周家显,一脸破釜沉舟的表情:“说吧,还怎么,完完地抖。”
周家显“哼”一声,身子一瘫,把地当床,邪气张扬:“你究竟要怎么?”
思竹气结,为什么他维护感情的方式永远都是意气用事。而他根本不明白只要他能,哪怕只是从事个最微末的工作,都能让她坚守这份感情。
吴全勇也相当激动,不吐不快了:“你知道我们怎么来的吗?我今晚在他家吃饭,可能喝多了些,他疯了一样非得来找你。家里人都说太晚了改日,他可不听的。一家人包括我,你扯胳膊我拽腿的都拦不住他。他妈便泄气了说由他去,不放心又叫我跟上。大街上一时没找上车,我心想他可罢了吧,居然硬上了一辆运沙大货车。”
他形象生动地又比又划:“这样,张开手臂迎面逼上开来的大货车,吼着让司机停车!吓得货车急忙后退想掉另一个路口去。货车轰轰地往后退,他就撒开大步追,跑得像飞了起来,一窜就逮住了车头反光镜。货车拼命后倒,他死死攥住不放,那光景,就跟那警匪片里演的一样!”
吴全勇声情并茂:“妈喲!思竹,我跟你说,我当时心都提嗓子眼了,心想他妈喊我看好人的啊!我可拦不住他,只有哇哇叫。岔路口弯头急,司机无法连继续再倒车,可能也怕出人命事故,熄火停了下来。我看那司机难受得都快哭了。好霸道,深更半夜逼着一辆大货车把我们送了过来,就为了见你!你想你在他心目中得多重要啊!”
“真男人!”吴全勇啧啧竖指赞。
“疯子。”思竹只能把这话吞下肚子给自己听。
吴全勇不辱使命继续游说:“这阵子他在家一家子都不得安宁。他弟媳不是生了吗?姜阿姨忙不过来,拜托我们弟兄几个每天都要有一人二十四小时跟着他。他最开始口口声声嚷着要和思思同生共死,后来不喊了,晕睡了几天。”
吴全勇感慨连连:“但今晚不知道哪根神经抽着了,非见你不可。思竹,说句实在话,我们这帮兄弟伙,真没一个比得过他对女的这种痴情。我认为你对真感情该顾惜还是得顾惜。你们好好谈谈,我旁边抽只烟去。”他鼓励地拍拍周家显肩头,一边去了。
思竹不再表情生硬,周家显也温和了些。毕竟一个人的极端情绪也不是时时都能保持的。
周家显挪移身子靠近,双手便揽了上来,把汗津津热烘烘的头往思竹身上拱。他带着哭腔的声音:“思思,我在你家那次真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啊!这段时间我天天梦中都有你,不管我怎样挽留,你都不搭理我,跟着一些看不清面目的人去了。我每天都是哭醒的……”
其实他现在就在哽咽抽泣了。汗水和泪水咸腻濡粘,酸臭的酒味和疯言疯语扑面而来。
思竹难受得挣开身,退后些,调转头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深夜稍感凉意的空气。
他固执地把她往身前拽。
她烦躁地越是挣,并低喝:“放手!”
他桀桀笑,唯恐她跑掉似的,迅疾地箍紧她一只手腕。
她越挣扎,他越加了劲死死扣住。他如一只盘地卧虎,伸出壮硕手臂,不遗余力地钳制住她明显细弱得多的手踝,眼神决绝而狠戾。
在这盛夏凌晨两点的室外,思竹满头满脑渗不完的汗,全身如在滚水中煎熬。她将身子倾倒,拼借全身体重的力道求解脱,被压制住的左手臂几欲要与身体割裂而去。她宁愿被撕裂、被碎骨,绝不屈服在变态中!
“好狠毒的女人!”周家显恨恨低语,稳住力道慢慢起身。他抽出腰间皮带狞笑着套在她脖上,双手各执一端,带紧,一脚跨上一台阶,再跨,往上拖行。
思竹只本能地在喉管和皮带之间隔挡一手掌。她手背深深地被勒条沟,脖子被抻成鸭脖子,她只有“突突”间断出气的份。她被迫抬脚往上跨阶梯时,脑海里悲愤闪现的全是古装电视镜头里被拴住铁链的囚犯,被鞭策、拖行的荒唐画面。
这就是标榜心疼她、当她是宝、信誓旦旦爱一辈子的人加诸于她的酷刑。
其实她有缓气的片刻,也能说一半个字。他掌握着松紧的力度,他一直在等她示弱哭泣回头,他想她应该明白不针锋相对,他哪舍得给她一星点皮肉苦吃!她只要稍加表示心里还有他,即或发发小女儿蛮性情,他都会卸下所有强硬抱她入怀倾吐此情不渝!
但是她的宁死不屈让他深深恐惧了,她竟决裂如斯。他潜意识里知道让她主动再靠近他几近于做梦,那么他还能怎么办?他除了武力控制茫然失措!他一边野蛮地妄图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一边不争气地涕泗流涟。
夜色下不远处的吴全勇终于认为闹过了火,跳上前来几把扳开了周家显的手,“哎、哎”直叹息:“你要闹哪一出?来了不是为和好的吗?”
思竹踉跄几步稳住身,以最快的速度朝家奔去。
剩下周家显哭天抢地:“杨思竹!你够狠!是不是宁愿死都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多心硬的人啊!”朝着吴全勇痛诉:“一个女人的心怎么这么硬?一句软话都没有,从来都没有!不声不响的,她说断了就断了,我他妈连一个女人都留不住……”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杨思竹给公司请了病假,穿了件高领T恤,隐藏了颈上的勒痕。她来到院内厨房间,大病初愈般大口吃着妈妈留好的饭菜。
一只半大鸡从后院穿过前堂在前院的三角梅树下啄食,王燕飞追过来用长条催赶。不巧院门忽开,一个人走了进来,小鸡扑腾着钻了出去。
形貌身形明显有周家显的影子,一位五十几的陌生男性。王燕飞瞧一眼就明白是谁,回头见思竹走出来在厨房门口,还在招呼:“爸,你来了?”便神色不好,视若无人,出院门去撵她的鸡。
周国斌第一次来到距离县城八公里、做了他六年准儿媳的杨思竹家。他庄严地清咳几声,粗略打望了几眼这比起县城中房子面积不可想象的农村居屋,这当然不是今日讨论的主题。
思竹把周国斌引到大堂沙发区坐好,几上凉茶都是妈妈时时备好的。她斟上一杯茶,毕恭毕敬捧给周国斌:“难得您亲自跑一趟,你儿子不会还有什么事吧?”
周国斌咕咚喝下一杯茶,和颜悦色,很满意:“我就说思思能闹什么别扭?不还把我爸爸、爸爸地叫吗?你啊,平时蛮识大体,也没小性子的,这次就到这了吧?心里对家显还有什么气都给我说,我非得好好训训他。非让他给你爸妈、还有你负荆请罪,道歉来。”
思竹慢慢的回应:“要不,我叫您叔叔吧?”
周国斌脸色不好看了,强笑着:“哎,看来那小子是真把你惹着了。你俩以前好得不是蜜里调油吗?如今反过头了。还不如老二两口子省心,比你们年龄小,比你俩认识得迟,如今倒啥都走到前头。娃生了,生意自己奔着,这才是过日子啊!哪像你们两个,五六年的时间一混,啥名堂都没混上,还把人混散伙了!”
思竹屏声静听状,其实压根没听进,只把态度摆端正。
周国斌醒悟了此行的目的,和缓了语气:“他这阵在家,除了吃饭睡觉喝酒,牌都没去玩了。他是真为你们的事伤心了。早晓得我就该亲自领你们去把结婚证扯了。”
思竹不置可否。
周国斌继续开导:“男人嘛,他一旦结婚生子,就会改性的。家显对你的心谁不知?说实话,当初我们根本不赞成你俩的事。人家给介绍了好多对象,有开车的、开店的、父母做生意的。但他人都不去见,有一个好不容易说心动最后关头刚上车了都跳车跑你家来了。这花了大把的时间在你身上,结果倒是你把他甩了,你让他咋丢得起这个人?”
“我以前小不懂事。现在知道了我和他思想观念完全不一样,没法共同生活。”思竹艰难地回应。
“一家人开开心心生活在一起不就好了么?我们家缺你吃穿了?你看那些有钱人家男的大都出去拈花惹草,日子照样过得乱七八糟。他对你不可能有这些花花肠子!两口子在一起什么最重要?感情,真心意!你可别把这不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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