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当天建军一大早就把宋老汉和娘接到了镇里的家。并给他理了发刮了胡子，再配上桃花新做的浅灰色的中山装，顿觉精神爽朗，好像自己又年轻了十岁的光景。
亲家赵秘书和亲家母两口子到了中午开饭的时候才到，当然场面上的寒暄客套是必不可少的。镇里的大小官员无不众星捧月般的敬酒让酒，倒像是赵秘书在过寿一样，把个宋老汉尴尬的冷落到一旁，只有陪着笑脸的份儿。多亏了德宝和桃花围着爹娘说说笑笑，连生又在老爷的跟前蹭来蹭去，无形中让他在心里感觉到些许的暖意。
人是要面子的，宋老汉看着赵秘书喝的满面红光、春风得意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和沮丧。再加上儿媳妇赵小青不冷不热的态度，还有自己的亲孙女，别说喊声“爷爷”了，就连抱也不让抱一下，这就更加重了他怅然若失的悲凉心境。看来老农民穿的再好还是老农民，在人家的眼里还是那个手扶犁杖、赶着牲口在田间劳作的泥腿子。此时的宋老汉悔青了肠子，说什么也不该到镇上来丢人现眼。可是为了孩子，他舍得这把老脸，天底下哪有老的不向着自己儿女的？
宋老汉还是笑呵呵的坐在身后贴着“寿”字的圆桌的中央，欣赏的眼神观看着推杯换盏中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旱烟袋窝里袅袅的青烟打着弯儿散漫的飘着，与从玻璃窗里射进来的阳光融合到一起，有点雾腾腾的感觉。几杯酒下肚，宋老汉的脸渐渐红润起来，他感到有些热，于是解开扣子敞开怀，露出黑色圆领的秋衣。桃花见状，忙又帮爹扣上纽扣，轻声说道：“爹，要注意形象，别忘了这可是镇上，今天来的都是在镇上工作的人，咱不能让人家看不起建军。”宋老汉用眼瞅了瞅桃花，沒說什么，夹了筷子菜放进嘴里唔唸着。
德宝每桌都回敬了酒，回来脸也红扑扑的了。赵秘书喝的打着饱嗝回到紧挨着宋老汉的座位上，醉醺醺的点着烟吸了一口说：“我说老哥，你看见了吧？没办法，基本上天天都这样，喝的我从胃里往外吐酸水，没办法，真的没办法。”说完无奈的摇着头。德宝忙端过来一杯水给他：“叔，先喝杯水吧！”赵秘书接过茶杯，看着德宝说道：“德宝这孩子不错，脑子活，又任干。记得镇里第一批万元户发奖的时候，德宝带着大红花，拿着奖状站在主席台上，那叫一个精神啊！”赵秘书赞许的说着，又对着宋老汉：“老哥，看上这样的闺女婿，有眼光，好福气啊！”
好话暖人心，赵秘书不亏在官场多年，几句话就把宋老汉说的是心花怒放。宋老汉在心里也猜思，还是人家赵秘书有水平，说出的话就像嘴上抹了蜜，咋听着咋顺耳。他笑眯眯的嘬着旱烟袋，用谦虚的语气说道：“亲家，建军还年轻，免不了惹你生气，恁这当老的还得多原谅啊！”说完端起酒杯和德宝三人喝了一气酒，赵秘书放下酒杯身子向宋老汉靠了靠：“亲家，建军这孩子很好，俗话说这一个闺女半个儿，我怎么着也得给孩子们领领路吧？”
赵秘书说的确实是肺腑之言。建军在司法所从一个普通的小兵，这该几年的功夫，就升到正所长的位置。按能力他有，可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还不是都忍气吞声、服服帖帖的做自己的小职员。说白了这里面还是有岳父大人的暗中提携，赵秘书请了老所长一场酒，答应把他的儿子从偏僻的中学调到教育局，知趣的老所长还差一个月就提前打了离休报告，赵秘书市里镇里没少走了路子，才使建军这个副所长顺理成章的上升到正所长。
按理说儿子功成名就、事业有成心里应该高兴，可宋老汉怎么着也高兴不起来，他时时觉得建军离他们越来越远了。特别是赵小青，越来越看不上自己的公公婆婆。她也不是不孝顺，就是从心里衍生出来的那种对农村人的鄙视，就连姐姐桃花家也难得去一次。
春分刚过，刚刚抽出嫩叶的榆树枝条上已开出黄色的花朵。几天功夫，串串金黄色的榆钱泛着浅绿，像通透的碧玉一般缀满枝头，在风中轻轻摇曳。宋老汉兴致大发，逐用竹竿绑了铁钩，在河沟的大榆树上勾下几个枝棝，捋了一把榆钱捂进嘴里，一股清香黏甜立刻沁入心脾。他像孩子般的笑着，扛起树枝向家走去。
桃花娘早准备好了棒子面，忙帮着捋完榆钱，漂洗干净，又慌慌着和面准备蒸榆钱窝头。宋老汉也不闲着，锅里添上水，放上蓖子盖上盖便烧起来。桃花娘不敢怠慢，端着和面盆来到锅灶前，掀开锅盖，锅里水已沸腾。只见她揣揣活活麻溜的揉捏出一个个黄灿灿、绿盈盈的窝头来，摆在蓖子上，完了盖上锅盖，用手背擦擦额头上的汗，端着盆出去了。
宋老汗抽着旱烟袋，兴致勃勃的烧着锅。半个小时左右，从升腾的蒸汽里便嗅到了棒子面和榆钱混合的浓郁香甜的气息。宋老汉息掉灶膛里的火，吹吹烟袋在地上磕掉烟灰，走出厨房。 桃花娘拿了筐子过来，掀开锅盖，努着嘴把窝窝头拾到筐子里端到堂屋。宋老汉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当即烫的龇牙咧嘴。桃花娘笑道：“老馋嘴，又不是没吃过？慌啥哩！”宋老汉瞪了她一眼，反驳道：“你懂啥？这窝窝头就得热吃才香哩！”说着又咬了一口。桃花娘撇撇嘴，没再说什么，忙别的去了。
待了一会儿，宋老汉吃完一个窝头，看老伴正坐在院子里挑棒子种，便说道：“要不咱也给桃花她家送几个去？”桃花娘放下簸箕抬脸看着他问：“是你自己去还是咱俩一块去？”“当然是一块去了，再买点水果，看看亲家母去呗！”看来今天他心情好，也破了惯例了。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路两旁芳草萋萋，田里的小麦绿油油的随风荡漾，那一道道的波纹像极了洸府河被风吹皱的水面。宋老汉背着手在前面走着，他看着飞落在电线上的几只燕子，正摇头翘尾“叽叽喳喳”的叫着，心里舒畅的又哼哼起“马大宝我喝醉了酒忙把家还......”
桃花娘笑嘻嘻的挎着竹篮跟在后面，这还是她第一次跟着老头子看亲家母呢！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xqbj/show/92664.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