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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

周日的中午,太阳晒上屋粱的时候。阳台上一簸箕腌萝卜,切成一小片片的,吸饱了阳光,露出透亮的淡黄色,蜷缩着身子,罗列的横躺着。这时,一股酸酸的味道滚着空气钻到我的鼻孔。熟悉的,久违的酸味一下子苏醒了我的鼻孔,也勾起我的馋虫来。利索地,我的大拇指伙同着食指往簸箕里抓了一片来往嘴里逮去,迫切地想去赏一道老味,回味一道岁月里的味道。

这小片的萝卜,如它的透亮一般。第一口嚼进去是一股清脆脆的酸味。可吃到后面,盈满嘴的便只是咸味了——重重的咸,抹不去的厚重。我的馋虫也终于在此刻被咸死,咸死在我期盼的味道没有得到满足的失望里。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放水的茶几。开水和冷开水迫切的掺和了一起,一咕咚喝了下去,冲淡着满是咸涩的萝卜味。失望地放下茶杯,目光刚好滑到立在桌几上的泡菜缸。透明的玻璃,缸里还盛着一缸水,可是里面除了水外,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咂摸着我的咸味,我苦笑的摇了摇头。为了那一份味道,我真是煞费苦心。可最后,如今天的空坛子一般,连缸带水的把我的怀念化成一团泡影,浓缩在那一片看不清的浑浊中,深埋在一个古老的瓦缸里......

岁月的味蕾,最初贪恋在一口青铜色的瓦缸里。它幽静矗立在阴暗的小角落,静待着光阴的流逝。母亲总会把萝卜洗净,萝卜横切成一片片,萝卜梗摘了叶子的,在下缸前,放到太阳下暴晒几小时。待萝卜风干后,倒入到那青铜色的瓦缸中。倒立的碗盖一合实,一股味道便开始在岁月的光阴里发酵了。

夏天一两天,冬季四五天,缸里的萝卜便能出缸了。大碗装萝卜、萝卜梗,小碗倒上酱油,再把干辣椒切碎,洒在酱油上面,洒几粒味精和香油便是一碗地道的油泼子了。老家的习惯,现在也还有,谁家要端酸萝卜吃,都是见者有份的。来一个,筷子牙签发一个,爱吃辣椒的,沾油泼子就吃。往往一满盆萝卜,在一片你夹我夺的乐趣里,三五分钟就吃它个底朝天。

这味道伴我从儿时直到我求学出远门。离开了老家,这样的味道便再也难寻的到。前年,突然就想自己回家泡一缸家乡味道的酸菜来,便兴致盎然地向母亲详实的讨了经来。千里归来,作为学徒的我,心急切的马上就去网上淘了现在这个立在桌子上的透明玻璃缸,现在住的城市也找不到家里埋缸的藠头,我便再去网上买来。为了能经常尝到这份味道,那个大冬天,我一人兴致勃勃地鼓捣了一晚上。记得我烧开了满满一瓶水,淌凉了往缸中倒去。在缸里,兑着家里带回来的母水,放了一瓶白醋,最后加上几块澄凉的冰糖,我的酸菜缸也终在我半摸索半尝试下完成了。放入洗好的藠头和洗好的萝卜,我静静的期待着,期待我的味道来到这个城市。

焦急的等了一个礼拜,我的萝卜终于变成微黄色的了,也终于可以品尝了。照模照样的,我把家里那一套切酸菜,倒油泼子的把式,依样都端过来,洒在这个小城里白色的瓷碗上。我搛起一块萝卜,滴着酸涩的水乳,沾一下油泼子,满怀希望的咬一口。一股熟悉的味道,混着岁月的辣味滑入了我的咽喉。那一刻,我开心的笑了。我开心于这久违的味道,竟还能在这不一样的水土里,被我还原的如此熟悉。

于是,我乐乎乎的端着我的萝卜,端着满是酸味的萝卜摆在我的闷葫芦前。我催促着叫他,来,快尝尝我老家的酸萝卜! 他夹起一块,尝完第一片,便拧着他粗黑的眉毛说到,挺好吃的,就是有点酸了。当即,我一语回了去,不酸怎叫酸萝卜呢,照着你们的样子做,便只能叫咸萝卜、腌萝卜了。他不好扫我的兴,挑拣了那些厚厚不酸的萝卜片吃,可尝了两三片后也不尝了。我怵着眼看着,看着剩下的一大片白色,醒目地躺在盘子里。默默地,我一个人吃了。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可吃着吃着,这味道竟越来越寡淡了,也越来越不是味了。最后,吃不完的萝卜,我又倒回了缸里去了。

再到后来,我在缸里还是鼓捣过几次。大约过了一个季度后,一是老一个人这么独自品尝着,终也没滋没味了;二也怕自己老吃太多酸菜终究也是对胃不好的。于是慢慢地,我的酸菜缸就如今天这般——静静地摆在了它的桌角,一股味道封藏了般,默默的酸涩着。

这味道,换了个地,终不是最初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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