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公社人武部给桃花家送来了五角星的红灯笼、年画和春联,这份荣耀只有军属才能享有。
桃花也从厂里花池里剪了几枝万年青,插在灌了清水的酒瓶里,摆在堂屋的条几上。绿颖颖、翠生生地,再加上新买的中堂,还有发的带日历表的年画,一切都有了新意。
与此同时,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拉开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序幕。随着“知识青年”的回流和对待业青年优先按排的政策,印刷厂党委研究决定,辞退所有临时工人。就这样,德宝和桃花这帮人又回到了村里。
年二十六,天上的雪下的正起劲。一大早,队长王顺义便敲响了挂在第一生产队仓库院里,那颗老槐树枝杈上的破马车锅子。
“铛铛铛”声音清脆悦耳,在寂静的雪花飞舞的村庄里,越发显得响亮。
妇女们这一天大都在家蒸花糕、蒸馒头,准备过年的东西。而男人们到落了个清闲,听到响声,知道要杀猪了,都抄着手来到大槐树下。
王顺义的“火车头”棉帽子上和他的胡茬子上已落了一层雪花,他正一口一口的吸着纸卷的烟。他看看人来的差不多了,转身站在石碾子上,扔掉烟头,提高嗓门说:“大伙来的差不多了吧?今天呢,咱把队里的那两头猪杀喽,给大伙分了,咱也过个肥年。”
“好!”一听杀猪吃肉,大伙热情高涨。
“我留几个人在这里帮帮忙,其他的都回去在家里准备好筐子、篮子,到时候一听见响,就出来分肉。”王顺义说着,又敲了一下车锅子。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
王顺义也笑了,他抹掉棉帽子,拍掉上面的雪:“我点谁的名就留下,没有点名的回家等着。”他看了一下人群,用手一指:“那个二柱子,德宝,家信,还有建国,全胜叔、士祥叔恁俩也留下,剩下的都回吧!”说完挥挥手,下了石碾子。
这杀猪的活并不轻快。家信、建国跟着全胜叔拿了锨、镐,先到场院里找了个敞亮地方挖坑支锅、劈柴烧水。二柱子、德宝等人拉了辆地排车直奔猪圈。
两头大伢猪是队里专门养的,就是为到了年关杀了分的,这也是队里多年的习惯了。
猪圈就在牲口屋的院子里,有喂牲口的四秃子专门看喂。这家伙两头猪长得又肥又壮,一头足有五百多斤。全身的毛乌黑铮亮,见有人来,便脸朝外警觉的看着他们。
士祥叔是个老把事,他打开栅栏门走了进去,然后靠墙慢慢地接近猪。这猪也是怕人的,忙掉过头去往墙角里拱。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前,腰一探,伸手抓住了猪的一条后腿,用力往后一拉,那头猪便趴在地上。紧接着他一脚踏在猪的脖子上,这时王顺义和德宝、二柱子也上前按住,那猪拼命挣扎、嗷嗷大叫。士祥叔脚一直踩着猪脖子,直到王顺义他们把猪嘴和猪腿都绑结实了才松开。
另一头有了经验,绑的快多了。当德宝和二柱子把猪拉到场院的时候,支在地上的大铁锅里的水正冒着热气,快要开了。他俩忙拍拍身上的雪,跑到锅门口去烤火。
此时已有很多大人孩子懒散的抄着手,围在四周看热闹。士祥叔又从仓库里抱出一个油布围裙放在地上,打开露出捅刀、捅条、砍刀和刮子,这都是杀猪必须用的家什。
全胜叔又领着家信和建国把仓库的两扇门板卸下来,抬到锅的旁边放在准备好的长板凳上。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片轻轻的附在脸上,慢慢地再化成水珠滴下去。全胜叔和士祥叔对了一下眼色,一起看着王顺义。
王顺义找了一块平整地,放了三个“大雷子”,然后高喊:“国泰民安乐,瑞雪兆丰年。”
话音刚落,士祥叔冲德宝他们一挥手:“小伙子们,把猪抬上来。”听到招呼,德宝他们拿起杠子把猪抬到了门板上。这猪可能感觉大限已临,在被绑紧的猪嘴里依旧发出沉闷的嚎叫声。
全胜叔已拿了捅刀站在门板头上,扯着猪耳朵往前拉了些,以便让猪头尽量的伸到门板外面,然后叫德宝他们把猪身子按住。
只见他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走到猪的背面,用膝盖将猪脑壳顶住,再用一只手往后猛扳猪的下巴,然后用捅刀刺破喉咙深深地向心脏扎去。献血顿时喷涌而出,顺着握着刀柄的手流到早已放好的琉璃盆里。猪被刺痛的阵阵抽搐着,绝望的嚎叫声越来越弱,随着捅刀的拔出,一股血滴滴答答的流下,腿又神经般动了几下,头最后无力的耷拉了下去。
这时锅里的水已“咕嘟咕嘟”的开了。
士祥叔走过去解开猪腿,用刀在蹄子上方割开一个小口,拿起两米左右的捅条沿割口,顺着皮下向猪身子来回的捅了几下,那渐渐隆起的道痕,像雨后蚯蚓拱过的地面。然后抽出来捅来,对身旁的德宝他们说:“你们几个,轮着吹。”
他们几个都在农村长大,从小就见过杀猪的,知道怎么吹。不一会功夫,就把猪吹的像个气蛤蟆。把割口处用细麻绳绑紧,以免漏气。然后把它架到开水锅里浸泡二十多分钟,泡透了,再架到门板上,用刮子趁热把毛刮掉。不一会的功夫,一个白条猪就展现在大家面前了。
接下来就是破肚开膛,全胜叔先将猪头砍下,士祥叔就从猪脖子开始,顺着肚子往下开,猪的内脏温乎乎的,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待把它们都扒出来,放到一个大盆里。
德宝和建国把大盆架到一边,王顺义吸着卷烟走过来,用刀割下猪水疱,在旁边的清水桶里涮了涮,对着口吹的像皮球般大小,扎上口,往小孩堆里一扔:“皮球,玩去吧!”
孩子们立刻在雪地里欢笑着踢起来。
分肉的时候,德宝和建国一人要了一块六斤六两的礼肉,这是他们各自走老岳家要用的。
没过门的闺女婿都是年头里去看岳丈大人的。年二十八,德宝带着六色礼去了桃花家,并在家里吃了饭。桃花娘俩忙里忙外地做了八个菜,桃花爹还把村支书叫来作陪。走的时候回的东西可就多了,桃花娘挂牵着德宝娘眼睛不好使,而且家境也不怎么理想,所以把各种年货都回了些。
过完年不久,小麦地垄上北面的雪还没有化尽,土坑的背面处还是白花花地。
坡里的桃树正在拱花骨朵的时候,桃花家收到了部队发来的一封电报,内容是建军在“自卫反击战”的战斗中,因掩护战友,腿部负伤,现正在后方医院治疗。桃花娘听到这个消息,一腚坐在板凳上,半天没起来。桃花爹皱着眉头,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转悠,烟一袋接一袋的抽,到处烟雾缭绕。桃花半拥着不断落泪的娘坐着,什么也没说,她知道,这是娘心疼儿子呀!
事情是这样的,三月初,我军负责向南穿插的46军126师为主力,与驻守同登的越军第3师正面交锋。他们依仗着层层修筑的工事阻击着我军的进攻,我军依然采用坦克攻击的战术,在正面进攻的同时,派出左右两支穿插队伍,直插敌军后方,切断了同登到凉山的道路。在军情紧急的情况下,战士们甚至用身体踏响地雷为部队开辟道路。建军就是这些战士中的一个,他们用青春和热血谱写了人生最绚丽的篇章。
建军荣立了个人三等功,命是保住了,但他的右腿却被地雷炸飞了。而德宝的同学双喜就没这么幸运,他本来是个很吃香的汽车兵,想熬个志愿兵,没想到也被派往前线拉伤员,在给汽车加水的小河边,赶上越军的炮弹轰炸,为了掩护女卫生员撤退,不幸被弹片击中后背,壮烈牺牲。
德宝经常到桃花家,他以准闺女婿的身份帮桃花家干这干那、忙里忙外。这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桃花爹娘的负担。
就在这个时候,德宝被分配到了运输组,当时第一生产队刚买了一台十二马力的“泰山”牌拖拉机,他在农机站的帮助下,学会了驾驶和修理,并考取了驾驶证,与士祥叔和全胜叔赶得那两辆马车,负责往市里“电力二处公司”运沙,算是队里的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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