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见到阿莹的那一天,阳光很灿烂。风从山后温柔地走来,暖暖地裹着我们。
“你是班长吗?”
阿莹笑着看着我。调皮地从我头上抓去军帽。一本正经地戴在自己头上。
“你怎么知道啊?”
我一边答话,一边看我的大军帽下面衬托着更加秀丽的阿莹的脸。
“猜的呗。”
“你可真聪明。”
“那当然了,大家都这么说我呢——哎,你们以后有时间都到我爸的摊子前好不好?我经常在这儿的,我就喜欢和你们当兵的聊,我也想当兵呢。”
“那好啊,等你长大了就报名。”
“我不小了,我已经十六岁了。”
2
从老连队率领一干人马到这遥远的山区小镇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工程兵全方位培训,除了平时紧张而艰苦的训练以外,几乎再也没有什么可供调剂、娱乐的事情可做了。部队的训练基地安插在高高的马头崮山顶。只有星期天才能偶尔获得下山到小镇逛一逛的机会。
对于我们这些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来说,这一天不亚于过年。一出营房,大家便如放羊般呼号着冲下来。有的逛商场,有的去解谗,当然也有静静地跑到书店里呆上半天的。
自从那次见到阿莹以后,不管去干什么,总是忍不住想绕道到她父亲的摊铺跟前看看。目的只有一个,想看看阿莹在不在,能见到她,看着她那张调皮而可爱的脸说几句话,便心满意足欣欣然地回去,整个星期的训练都有情绪。如果见不到她,便一路失望悻悻然地归队,仿佛丢了什么永远也找不回来的东西似的。
3
八月中秋的前一天,我又来到山下的小镇上,镇上的人明显地多起来。毕竟就要过节了,摊连摊铺连铺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水果和月饼。这一切都使我愈发地想家,心情在不知不觉中低落下来。一个人低着头,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嘿——”,一声清脆的喊声使我蓦然抬头,只见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孩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我。
“阿莹——”我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在哪里呀?你走到我们的摊铺前了,我老远就看见你,谁知你头也不抬,只顾低头往前走,你干什么啊?见了我也不吱声,是不是丢东西了?一双眼睛老往下看。要不是我拦住你,再走就碰电线杆了。”阿莹得理不让人,一口气地说。根本没有我答话的余地。
“哪有啊,我,我只不过想……”我喏喏着,想找合适的话语搪塞。
“哦,我知道了,你想家了吧。”
这个机灵的小姑娘,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没有”。我无力地狡辩,不争气的眼圈儿有点红了,我慌忙别过头去。
“大哥哥,不要这样,”阿莹突然拉住我的手“每逢佳节倍思亲吗,谁都会想家的。我早就准备好了礼物,明天去看你好么?”
“哦,不用,谢谢!”一双温暖的小手在我掌心,我有点心猿意马又不知所云。或者,我根本就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4
遗憾的是八月十五这天我们没有放假,一大早,我便带领全班人马上山了。
今天我们训练的科目是“抛射药包”。这是一种传统而古老的作战方法。当我军在前进中发现敌人的碉堡无法接近,而身边又没有重型武器时,我们就可以用这种方法,将炸药捆扎成两个炸药包,同时在地上挖一个坑,向着攻击的方向挖一个45度的斜角。首先在底下放一个炸药包,而后铺上一层木板或土,然后再放上另一个炸药包。第一个炸药包引爆后的冲击力,可以将第二个炸药包以45度的角度打出去,而后落近目标爆炸,摧毁敌人的工事。
一切都按照步骤,战友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很快就报告准备就绪。我重新检查一遍,确信无误后,果断地发出了点火的命令。
“轰——”第一个炸药包成功引爆,携着迸发的砂石和硝烟,第二个炸药包托着火舌一跃而起,朝着既定的目标飞去——
就在我暗自庆幸成功的时候,我又听到了那熟悉的,甜润的,此时却有如晴天霹雳的声音:
“大哥哥,你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阿莹——不要……”
就在炸药包飞去的方向,我们看见不远的山包上露出了一双摇摆的小手和小手上提着的好看的竹篮。我想要阻止,但我却如此地无能为力,我的声音嘶哑,几近歇斯底里,却没能多喊出哪怕一个字……
炸药包爆炸了——从来没有飞的这么远、落点如此准确过。
战友们呼喊着飞奔过去,在逐渐散去的硝烟里,我们看到了支离破碎的小竹篮,也看到了曾经放在竹篮里如今已破碎不堪的水果和月饼。
唯有阿莹,我的娇小、美丽、调皮、可爱的阿莹,你在哪里呢?
5
八月中秋月圆的夜晚,我伫立在寒冷的山风中,脚下新起的坟冢里,安静地躺着我永远年轻的阿莹。
暮色沉沉,月光清冷清冷……
阿莹,你如此轻易地离我们而去,难道不明白你留给我们的痛苦远远胜过活着的快乐么?
阿莹,你走了,带走了我的希望,带走了我的梦想,带走了我压抑在心底的对你无比的向往和渴望……有多少话我想对你说却从没敢说出口,有多少事我想为你做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现在你静静地躺在我的面前,我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做了,但你听得到么?你能明白我么?
夜凉如水,寒月如盘——
远山肃穆,松涛呜咽——
阿莹,这就是你十六岁的花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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