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土生土长的故乡,娟住进省城的商品房已有多年了,有房有车,却也十分的自豪和暇意,然而看着韩剧中男女那种现实的纯纯情感,内心十分空荡荡的,与丈夫林之间的感情却显得无法言语,没有先前的激情和炽烈。整日的围着儿子转,自己时常在自我的虚幻与痛苦,失落中度过。
“都已是那个年代的人了……”常以此来安慰自己。
她和林,自村小学到乡初中,再到县高中,都是同班同学;从最初的叽叽喳喳,到相互间默默无语,再到偷偷说悄悄话。因为那个时代,男女间远非现在此时,善于流行的啥 “XX门”。
同学们都说他们是天生一对,确实不假,全班50多个同学,最终只有他们俩双双走进幸福的殿堂。后来同学们相聚时,总把他们俩看作幸福的标杆。
“不信,你看那毕业照上就他俩笑得最甜……”
一丝甜甜的笑容,爬上她那藏有鱼尾纹的脸颊。
心头中顿生回老家的愿望,似乎想找寻尘封在那个历史时代中的记忆。
春五月,娟终于和儿子自驾车回乡看看。
久呆在省城不知道,一出城吓一跳。公路两旁早已是春的脚步。
婆娑的垂柳,印在河塘边,春风正梭篦着她那柔软的枝条,树叶在太阳下也被染上了浅浅的微红;一片碧绿麦田,微风吹过,翻起绿色波浪;鹅黄色的油菜花,在田地间赶着趟儿。
娟对早已未见的故乡,感到一切都那样亲近。
清澈的河水,涓涓流淌着。
宽阔的圩堤上,三五成群的放学女孩子,一边叽叽喳喳的像百灵鸟说个不停,一边飞快地骑着单车。
“……想说爱你也不是很容易的事,那需要太多的勇气;想说忘记你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我只有矗立在风中想你……”骑车的男孩子们不甘示弱,紧随其后,想超过那帮女孩,嘴里抑或不停地打着口哨;抑或飘出几句流行歌曲。
圩堤两旁,满是白浪浪的花儿,白里透着嫩黄,嫩黄里渗着幽香。一蓬蓬、一簇簇的挂在翠绿色的枝头上,像一串串小葡萄一样从树枝上垂挂下来,那树枝儿却直向下沉,似被这抛过来的叫声、笑声、歌声醉弯了腰的婀娜少女。
娟下车,走在路上,缕缕沁人心脾槐花的香气袭来,恍惚间又回到那梦回牵萦的难忘岁月,在娟的记忆里,这场景已经定格了。
高中教室朝北的窗户外,是一条长长的圩堤,两边是绵延不尽的低矮丛木,清一色的槐树。放学后,那里便是三三两两同学的聚地。有散步的、嬉闹的、看书的、欣赏风景的……
她坐在第三组,在他的前一排;他在第四组,坐在靠北的窗户下。每当下课娟浏览一下窗外,视线不得不从林脸上瞄过。林总是仰首粲然一笑,虽说同学多年,但自上了高中后相互间很少言语,仅仅通过眼神来相互间传递一切。
他家较为富裕,她家极其贫寒。那个年代自行车可算是很不错的交通工具了。一辆上海牌永久自行车,总是在周末由他载着她。
因为那时在高一上学期,是一个春五月的周末。娟从县城回家,屁股冒黑烟载人的三轮车,一路老是抛锚,无奈不得不半道步行。
一条幽长的乡间土路向前蔓延着,两边多是翠柳和刺槐。夕阳西下,田间里的金黄油菜花被晚霞披上艳丽的淡淡彩妆,青翠的垂柳细长枝条在清爽的晚风中微拂如少女般的旖旎 ,恰似暮色晚归的女孩那柔细的小辫儿在欢快、左右不停地摇摆着。
顺着一路的槐花香气,抬头远看,但见满眼的槐花衬着碧蓝的天,似堆积在天边的雪,又像凝固在树上的云。养蜂的人沿着路边将蜂箱一路摆下去,远看去,像一条小小的城墙,而那些小蜜蜂仍在晚风中不停地嗡嗡的忙碌着,仍像采茶的女孩一样采着花粉,有的甚至撞到人脸上,落在头上。
娟从小就怕蜜蜂,担心俊秀的脸蛋儿被蜇伤,痛且不说,要命的是脸会鼓起半边,那不成了丑八怪,羞死人了。为躲着那蜜蜂,猛然,不想被土坷垃绊了一下,歪了脚。
“离家还有四五里的路,天又要黑了……”娟顺路儿前后看了看,在暮色来临时,偏僻的乡间小路人烟稀少,叫苦不迭。
“嘀铃铃……”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从身后传来,像是陌生,又像是亲切。
一个熟悉的身影瞬间在暮色中闪现到眼前,似乎就要擦肩而过。
“嘎……嘎……”紧急刹车声越过眼前,骑车的是那个同村、同班的林。
“怎么是你?还走在这儿?”那男孩踅回头,一阵疑豫。
“我……”娟很不好意思说出口。
“是不是,脚受伤了?”男孩在猜测着。
“嗯……”娟的回答像只蚊子嗡了一声。
“坐我的车,送你回家。来,我扶你上后座。”在无人的地方他似乎很热情。
……
淡淡的红晕刹那间爬上娟的脸颊,清凉的晚风轻轻拂过,槐花纷纷扬扬落下来,似一场花雨,小路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白色,被殷红的斜阳染上淡红,泥土如被羞红的肌肤一般。满树花儿如飘逸的披肩,又是一阵微风摇曳,那些花朵就像一群不安分的精灵飘然坠落。她和他在幽静的芬芳的槐花小径中,被时不时坠下的花瓣,无声地敲击着,正是被这槐花雨淋浴出最原始最真挚的情感。
“妈妈,这里的花,好漂亮,好香!”儿子的赞叹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妈妈,我好想吃槐花饼。”
儿子的话语又将她带入到那个槐花飘香的季节。
即将面临高考的五月,紧张的学习,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平常活蹦乱跳的他,这两天一下没了精神,看起来面容有些蜡黄,总耷拉着个脑袋,眉上有一种凝滞的忧愁。即便他对你笑了,那笑固然让你觉得温暖,可是那眉宇间透出的愁容更一下揪住人的心。
她见他中午散学好像匆匆的去了趟饭堂,不久又折回,趴在课桌上。
教室里,静静的。只有她和他。她轻轻的走到他的课桌边,推了推他,柔软的手无意中触到他的额头。
“你发烧了!”她隐约感到他生病了。
“嗯……”他像触了电一般,猛地向里挪动了一下,似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去医院看看吧,没钱我这里有。”她知道他有两个多星期都没回家,身上肯定没钱了。
她从口袋底掏出省吃俭用下来的,皱巴巴的三张十块,塞到他的眼前。
他无力地抬起头,可就是不肯接收,又向里挪动一下。
“身体要紧,别熬下去。”
……
他最终被她软绵绵的话语劝动了。
快接近傍晚五时,她在圩堤旁槐树林边,傻傻地等着他,那是他回校的必经之地。
她远远见他急匆匆赶着路儿,走起路来,倒还蛮有精神。
他见她,靠在一棵槐树下,手里端着加盖的两用缸。他从她那清澈、急切的眼神里猜到她在这等了很久。
她远远的露出关切的笑容,他看着她那姿势,立在雪一般的槐花下,无法形容“归来夕阳西下,独等相思地,遥盼佳人归。”她听他说,当时实在是没有相机,不然定能留下她的倩影。
他们一起坐在槐树林中,偎在一起,她揭开两用缸,似乎还有热气 ,里面原来是他爱吃的槐花饼。这是她附近的亲戚送给她的,她没有舍得吃。
但见槐花开得浓烈,开得炽热,串串相偎,簇簇相拥,随风飘荡的浓一阵淡一阵的花香揪人心魄。在一片槐花的海洋里,空气间弥漫的是甜甜香气。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两人四目相视,久久未曾离开。她见他那狼吞虎咽的架势,她笑了。他见她笑得花枝乱颤,笑靥如花,更如槐花那么的甜蜜。
看着绿绿的杨树的枝叶,她突然站起来,指了指身边的一棵杨树:“我够不着!帮我摘下那片好看树叶吧,”
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答应了。
她心突突地跳着,紧张地等着。原来是她耍的小计谋。
他走回来,将树叶递给她,说:“给你。”
她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叶子。竟然是小树枝,上面展开两片依偎在一起的杨树叶。
她的心乱了。为啥毫不犹豫呢?为啥还要采两片在一起的呢?
她拿着那两片叶子,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他却答应了她看似很没有道理的要求。她看看他,他还是那样淡淡的,眉梢间的那缕愁意仍在,却将她蹦跳的心缠了起来,不蹦了,也不跳了。后来她将树叶夹进了语文课本里,至今仍保存在相册的扉页中。
“妈妈,我要槐花,还要那片好看的树叶!”儿子掂起脚,勾住低矮的树枝。
娟帮儿子摘了一挂槐花,一片树叶;自己望着这在风里摆动的树叶,伸手剥得的一片花瓣细细地嚼着,有一丝淡淡的绵绵清香及甜意。
同样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嘴里,嚼了一下,是一种涩涩的苦。
槐花每年依旧如故地灿烂着自己的芳华,但她只有短短的瞬间闪现。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xqbj/show/2164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