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聊聊之 旅加漫谈
2009-05-01
挥挥手，别了北京的喧嚣与熙攘，别了混沌污浊的雾霾，早春的清晨坐在布兰登汤豪斯家中的阳台上，沏一杯淡淡的香茗，捧一本张燿的《黑白巴黎》，心中会悠然升腾起一种久违了的闲适。仿佛一个与大海和风浪拼博得精疲力尽的人仰面平躺在沙滩上时才有的那种全身心的松弛与安然。抬眼望去，是无尽的蓝天，绝没有水泥楼宇的遮挡，轻抚面颊的柔风带着丝丝凉意，扑鼻而来的竟是淡淡的松枝清香。整个人都仿佛沉浸在幽芳四溢的原野，竟有些迷离恍惚。
“哈罗！”楼下一个牵着两条狗的女子微笑着向我打招呼，蓦然把我拉出遐想，忙不迭的回应。自然是对方听不懂的国语。原是我疏忽了，儿子早就告诉我，加拿大人会对看着他们的人热情的问好，这是人家基本礼仪。也许我刚才凝神的当儿盯着人家了？不觉哑然失笑。
加拿大人比较闲适慵懒，办事效率并不高，但那种认真劲儿着实令人钦佩。修座桥没个两三年绝对没戏，却质量可靠，虽没有国内的大跃进，也绝不可能桥塌塌。在这里“面子工程”是无人理解的，“一年等于二十年”更会被人笑为发痴。当然，老牌资本主义家底厚，用不着像咱们急吼吼地要补那么多欠账。这大抵有点寻常人过日子的光景，越是殷实富户日子越从容;反倒是暴发户才会为添家置业忙得不舍昼夜。
这种从容也体现在加拿大人的生活质量上。见惯了北上广各等星级饭店，若论起舒适程度和设施质量似乎并不比加拿大民居中的标准配置高多少，反倒在人性化上输了档次。加拿大人多数为欧裔，饮食起居和行事作风颇有西欧的风范。私家轿车和别墅式庭院早已不是奢侈品，多数家庭的庭院里都停放着游轮和房车。人也依旧是高大肥胖，令人咂舌。但温文尔雅和善可亲却颇有英伦气度。所不同的是掺杂了些许美国牛仔的豪放与务实，既不像法国人那般浪漫狂放，也不似英国人那种矫揉造作。所谓的时尚在这里似乎仅是小众的向往，多数人还是以朴实大方为情趣基调。这着实令新移民同胞们汗颜。揣着怯怯的心虚，强撑起西装革履的派头进来，没几天便也会消融在人家随意、舒适、简朴、实惠的时风中。
尤为可贵的是加拿大人的平等观。在加拿大人眼中人人平等，并无贵贱。商店里，马路上，市长、议员照样心安理得的排队，态度上反倒比普通市民更加谦卑。那种得势便猖狂，前呼后拥、特权特供、气指颐使的做派在这里可是大忌讳。一旦披露，必遭千夫所指，并从此与仕途无缘。因为官员的任免完全取决于选民的好恶。那才是真的“公仆”。
这种平等观还体现在民生制度上。税收像一只无形的手抹平了收入的差异。收入越高缴税越巨，单身者还要额外付出一笔税收。因此低收入者和多子女家庭反倒可以从政府那里得到不菲的补助。生活得也并不困窘，照样有车有房。古怪的是加拿大认为印第安原住民才是本地主人，所以给了他们极优惠的待遇。印第安人可以不工作而领取丰厚的政府补贴;可以按原有的生活方式狩猎，甚至于按传统习俗抽大麻，而不受政府严苛限令的约束。这也许是对欧州人初登美洲大陆时对原住民残酷杀戮的忏悔和补偿吧。比较世界上其他侵略民族而言，这种民族政策倒是极为罕见的仁厚。
加拿大也许称得上典型的多民族多人种的移民国家。无论走在街头还是商店，黑、白、棕、黄，各色人种杂陈。人家也懒得区分，只简单归类为亚裔、欧裔、非裔。很多看似国人的面孔，上去搭讪却言语不通，原来是韩国人、日本人，甚至蒙古人。即使真的华人也多半是香蕉人了，尤其是孩子们母语基本忘却，与父母交流也多用英语。渴求中文教育成了多数华侨家庭的热衷。
近年来随着中国劳工移民的涌入，多少也冲击了加拿大固有的文化和文明。比如加拿大的商场中所有商品只要不满意都可以无条件退换。这可给哥们姐们带来了无穷的欢喜。不论多昂贵的电器，买来先用，然后原价退掉。商家不定期的廉价销售更是同胞们的狂欢节。2元加币10公斤的面粉可以囤积起半年的需用。还欣欣然奔走相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结果这群王八蛋们彻底毁掉了国人的形象。近年来不少商店已经开始限购了。
但尽管如此，却绝没有人敢对中国人说半个“不”字。倒不是涵养深厚，而是国法森然。在加拿大最严厉的处罚是种族歧视。若争执双方一方是少数族裔，另一方断然心中怯怯。一旦言语不慎涉及种族，即便再占理也会立马惶惶然偃旗息鼓。何况加拿大人和中国人素无仇怨：八国联军人家没参与，朝鲜战争人家只派了个工兵营。虽然对中国人长袍马褂大辫子广东腔的固有形象于不久前方始改变，但始终是怀着莫名的敬畏与赞叹敬重中国的。这种敬重也许是源于铺天盖地价廉物美的中国商品，也许源自中国国际地位的日益提升，甚或源自大批中国留学生阔绰的消费和与日俱增的中国餐馆，但绝不轻视倒是真的。其实这种敬重中也掺杂着些许神秘感。比如不少和我交谈的加拿大人就对中国的政治制度百思不得其解。任你如何不厌其烦的解释执政党和参政党的关系，最终还是耸耸肩，扬扬眉，一头雾水。而对中国的富强倒是觉得理所当然。可不！十三亿人口！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在人口仅两千来万的加拿大人眼中当然应该是强国。而中国百年来列强欺凌积贫积弱的历史，大概在他们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可笑又可爱的加拿大人！
加拿大地广人稀，资源却是世界顶级的。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占全世界森林资源的10%)，到处是肥得流油的黑土地，地下埋藏着丰富的石油和矿产，长川大河提供着用之不竭的电力。因此国力在资本主义国家中位居前列，在科技、医学和航天领域也都有不凡的建树。但在国际事务中却比较中庸，并不像美、英、法等列强动辄诉诸武力，所以被世界杂志认为是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国家之一。
也许是由于人少的缘故，加拿大举国都对人的生命格外重视。以前我就见过为了一个在阿富汗牺牲的蓝盔士兵全国下半旗的动人场景。在布兰登南边的美加和平公园至今还有人为纪念二次大战进行祈祷。这里教堂林立，多数人都信仰基督教。在教堂里人们诵经、祈愿，相互慰藉，气氛十分温馨。此外，普遍的义工制度也增进了人际间的友好和互助。也许是信仰的威力，加拿大的治安远远好于相邻的美国。美加国境两端，一方荷枪实弹门户紧闭，一方氤氲着和平的氛围。其实加拿大也是允许百姓拥有枪支的，但数量极少且仅允许在靶场中使用，社会上鲜有持枪伤人的事件。百姓的社会责任感倒是出奇的高，换言之极爱管闲事。新移民中不少人就因噪音扰民，打骂孩子或将孩子放在车里而家长进了商店被市民报了警。说起来也真叫人汗颜，国人这素质啊实在太有点那个。
儿子为了我们来加不寂寞特意开通了国内电视屏道，可以同期观看国内的所有电视台。却反倒让我们平添了无尽的感慨。假、毒、堵、乱的报道充斥着耳际。原本在北京这也见怪不怪，反正雾霾天不下楼，车子里装上防碰瓷的行车记录仪，对各种推销乃至诈骗电话听而不闻，万不得已绝不在外面饭馆吃饭也就罢了。但这会子东杀人西投毒的，却又让人心惊肉跳了。揣着防范的心思走进布兰登的商店，商品琳琅满目，价格倒也并不比国内昂贵。“这奶中不会有三聚氰胺吧？”老伴突兀问道，儿子一愣。“这肉—咋这么红，会不会—”儿子开始诧异的端详我们，仿佛看两个天外来客。“国内有假鸡蛋，你们这里—”儿子终于不安了，认真的查看起包装上的说明。我俩对视片刻，突然大笑起来。对久居加拿大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个天方夜谭的问题。加拿大对商品质量的监控是极为严格的，食品的监控更是堪称严苛。据在枫叶肉联厂(位于布兰登的国际肉制品公司)工作的华工朋友说，流水线上脱钩落地的整片猪肉都必须扔到废品堆中，当做肥料或用于制药，决不允许进入分割包装车间。餐馆里的食品必须在当日关门前廉价卖掉，否则便会面临高额的处罚直至刑事诉讼。在加拿大人眼中这是关乎人权的大事。毒奶粉，地沟油当是聪敏无比的中国人才会有的骇世创举。虽然在中国这也是少数无良商人的劣迹，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败坏的却是整个中国商品的信誉。
布兰登商家林立，商业网点密度极高。各种国际连锁店比肩而立，商品则大多来自世界各地。国人推崇的洋品牌其实只是国外的寻常商品。细看看，不少国际品牌还都标着中国制造的字样呢。就制作工艺和商品质量而言中国人的技术绝不逊于外国人。但为何国货卖不上价钱，尤其不招国人待见呢？吃亏就吃亏在早期的粗制滥造和流通中的欺诈自毁了信誉。记得某位国家领导人曾痛心疾首的说过，中国的问题其实就是信誉问题。所言极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再要建立起信誉，恐怕就要付出数十乃至数百倍的代价了。可惜国人并不以为然，鼠目寸光，见利忘义。大不了打一枪换个地方，反正政府质监部门也形同虚设。法治的脆弱，监管的不力，违法代价的低廉和官商勾结的恶习导致违法经营屡禁不止。毒奶粉、地沟油、注水肉、楼歪歪、桥塌塌自然司空见惯了。奸商污吏合起伙来坑民误国，焉能不成国之殷忧！
写到这儿，脚边似有窸窣声，扭脸一看竟是一只可爱的小松鼠。毛茸茸的大尾巴，黑幽幽的圆眼睛，正专心的捧着我掉在地上的饼干吃得开心，全不惧人。这也是加拿大的一景。加拿大由于地广人稀的缘故环保极好，人与自然高度融合。城市里时不常的会有野鹿和浣熊光顾;公路上隔不多远就会有“注意鹿群出没”的警示牌;松鼠更是阳台上的常客，倒也极守规矩，从不入户滋扰。这里的植被也异常繁茂，城里绿茵浓密，城外丛林环绕，清晨鸟雀齐鸣，向晚万鸦归林。“万类霜天竟自由”的勃勃生机与高度现代化的城市生活融汇一体，搭配得既别致又和谐。
渔猎是加拿大人喜欢的户外运动，冬天坐在高树上端一杆猎枪，悠哉悠哉的打鹿猎熊;夏季驾一叶游艇划过清澈的湖面撒网垂钓，既陶冶了性情，又丰腴了餐桌。湖边、公园多设有专门的烧烤房，免费提供木柴方便野炊。也许是物资极大丰富的缘故，养刁了加拿大人的嘴，只会吃大块的肉。直至大批中国人和中国餐馆来了后，才让他们见识了什么叫食不厌精烩不厌细的东方美食境界。但对于田鸡黄鳝之类的美味加拿大人还是惊恐万状的，看来其承受能力还有待中国人的努力调教。中国人也确实给加拿大带来了意外的商机，原来弃之不用的动物内脏和头脚竟也开始销售了，还欣欣然装进集装箱远销到广州，挣得盆满钵满。
对中国人而言，加拿大真是一块极具诱惑的新大陆。其广袤的土地，丰厚的资源，质朴的民风和高度文明的社会无一不令人神往，难怪近年来有这么多人选择移居到加拿大。但梁园虽好终非故土， 这里的华人聚在一起时，祖国便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国内每有大事必定会牵绕得他们寝食难安，慷慨解囊。这两天华人协会又在四处奔走，张罗为雅安地震灾区捐款的事了。其情之真，其言之切令人闻之动容。真没想到，海外游子的“三热爱”精神远高于国内的民众。也许这就是“根”的情结吧。难怪旅加华人中，华侨的数量远远多于华裔加拿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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