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一段时间,我在一家妇产医院里工作。每当得知又有一个全新的生命降临在这人世间,总由衷地感受到,我们这世界里,又多了一份喜庆的亮色,又多了一份冉冉的朝气。
可我在那里遇到的另外的一些人和事,又常常使我的内心既生涩,又发酸,很不是滋味。
话说那一天晚上,都要到二十一点钟了,我接到住院部护士站打来的电话。告诉我,有几位外来的不明身份者,找一位在院里刚生产没几天的产妇,双方发生了较严重的争执。
院里有了这样的事,我是必须立马到场的。凭经验估测,这不可能是医疗纠纷,很有可能是产妇与社会里人的一些事了。如果事情很棘手的话,一到场,我倒有必要借助警方的威誉,来"唬"他们一下,便于事情急速冷却,然后再酌情处理。
来到住院部护士站,只见二男一女,正和一位身穿病号服的年轻女子,在脸红脖子粗地大声争吵着。而站在一旁的三位白衣护士,则很显无助而又无奈地缄默着。我立即插身进争吵者们的中间,用极具震慑力的话说: "这里是医院,不允许扰乱正常的医疗秩序。如果你们再大声争吵,我立即报警。让警方介入你们的纷争里,看你们谁得了好果子吃!"
这话一说,真想不到立马起了作用。争吵双方立即停了嘴,还都神色怔忡起来。于是,我趁此势头,将争吵双方隔着时间领至医生办公室,作了分别的询问了解。
二男一女告诉我,这个产妇是从广东来这城市里,寻找一家妇产医院生孩子的。来这城市以后,就住在他们开设的旅馆里。因身上无钱,己有一个多月了,没付一个房钱,还向他们借了几千元进医院生孩子的钱。他们得知,这产妇明天就要带着孩子离开医院,然后再悄悄地离开这城市了。他们便急吼吼地赶来,也不是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惊动警方,只是想拿回他们应得的和借给产妇的钱,他们也就离去了。
这个产妇告诉我,她原本不想要这孩子的,就一个人,从广东来这城市生这孩子的。她想生下孩子后,就拜托旅馆里的人,将这孩子送人。但当孩子从自己的肚子里钻出来,来到这个世界后,一份天性里的母爱,让她不忍将孩子送人了。于是就暗下决心,哪怕再难再苦,她也一定会将孩子养大成人。但是又确实因生这孩子,欠了旅馆里的房钱和几千元生孩子的费用,她现在又无力偿还,只能想法子偷偷溜掉了。
我便问她,如果二男一女强索要钱的话,是否需要医院通知警方,由警方出面,调解了她面临的困境?这产妇一个劲地摇头。
这产妇这样使劲地摇头,我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我就说这产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同意,也说一定还。我就问她,这城市里是否有亲人和朋友?她答有。我便要她立即与亲人朋友联系,送钱来。她答应。并立即掏出手机打电话。
好了,看来,事情有解决的希望了。我便再找来二男一女,将解决有望的好消息告诉了他们。我想他们的脸上,应该有轻松的表情吧?但是,我一点都没见到。
那产妇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电话后来找我,说她的亲友都住在较远的郊区,今晚上是赶不过来送钱的了。说明天上午八点钟之前,一定赶来送钱。那二男一女起始怀疑,转而无奈,最终要求产妇立下字椐,写明明日上午八点钟前,归还欠他们的全款,并要求代表医院方的我作为见证人,也要在字椐上鉴字画押。我与那位产妇,便全依言而行了。
好了,事情似乎能得到一个较完满的解决,我想,这二男一女,也可以离去了吧?没曾想,这二男一女人相当地审慎而又多疑,他们怕这产妇会在夜里偷偷地溜掉。他们不肯离去,情愿通宵达旦地守在医院里。他们不走,我就不敢掉收轻心,得防着他们之间再生事端,便也就准备通宵达旦在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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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那时候正处在隆冬腊月里,南方的冬天,虽没有北方的寒冷刺骨,但一整个夜里的南方冬夜,还是让人很难熬的。我见这二男一女为了那么一点钱苦熬苦守着,也真"蛮拼"的。一种不忍的情结,让我将他们遨进我的办公室,用热茶相待,用香茗接客。他们见我十分和善,又善解人意,便也跟我热络亲近。打开话盒子,聊他们的生活,聊他们的旅馆生意。聊得熟而且热了,竟至于象老朋友一样无话不谈。无话不谈时,话题自然就聊到了这个产妇的身上。
他们经营的那家小旅馆,处在这城市好几家医院的中间带。
所以,服务的顾客群,就常常是一些要到医院去就医问诊的病人和病人家属。因为与这样的群体接触的机会多了,他们的经营重心,也就往这一块倾斜,并做出了不少较有恃色的特色服务。更在为待产孕妇的特色服务上,极有一套。而且,由于浸染其中许多年,结累了许多人脉资源,还从事着这方面不少"歪门斜道"式的生意。常年累月中,他们在这方面的业界内,还享得了不少"名声”。而那位产妇,就是"慕名"而来的。
这位产妇一来他们旅馆住店,他们就感觉"有戏"。一般情況下,一位孕妇因待产而来住店,总有她的另一半相陪而来。可这位产妇却是孤身而来的。住店二三天交了房钱后,竟开始没钱交了。于是他们对她再三试探,再三以情相询,最终得知了这个产妇的真相。原来这产妇是想在这城市里,悄悄生下孩子后"送人"的。而这"送人"里大有"文章"。这产妇甚至不太明了自己将生的孩子的父亲是谁?这产妇只是要将这孩子变卖成一笔钱。而他们这个旅馆,又正经营着这样的"生意",他们自有门路将这孩子"送人"。于是,两方面一拍即合,旅馆方让这产妇在侍产期内,白吃白住在旅馆內,还派专人服待。产妇上医院去生孩子的一切费用,全由旅馆承担。产妇生下孩子出院后,能领到一份较丰厚的钱,但必须将孩子留下,然后走人,两不相关。
可谁曾想,原本一切都说得好好的,这产妇生下孩子后,却突然变卦了。这岂非要让这二男一女的"生意鸡飞蛋打"了?如此,这二男一女自然便心急火燎,自然要通宵达旦地彻夜守着候着了。
我听了这二男一女的话,内心酸涩酸涩的,不是滋味极了。我对那产妇,起了极大的一种探研心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这女人又处在一种什么样的生存状态里?我向这一男二女发出了这方面的探询。
他们告诉我,这个产妇在他们旅馆待产住了一个多月,他们对这产妇才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
这位产妇的妈妈是个越南籍离异的妇女,带着这个当时只有一二岁的她,远嫁给了中国广东的一位腐腿中年汉子。其实,与其说是嫁,倒不如说这腐腿的中年汉子,是用少量的钱买回来了一位老婆,和一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的。那时候的越南穷啊!穷得女人们一听说能嫁到中国来,就似乎能来到天堂一般。
这位离异的越南妇女,是带着满腔的憧憬踏上中国这块土地的。但命运,似乎仍旧恶顾着她。腐腿的中年汉子生活在广东的穷乡偏村的大山里,自身的求生活的能力又相当低下,性格又特粗暴,还老防着用钱买来的越南老婆,变成一只煮不熟的鸭子会飞掉,平时象防贼一样地防着,又不让这无血缘关系的女儿,接受所有的儿童们都应该接受到的教育。这个越南妇女和她的女儿,就一直沦陷在生存的愁云惨雾里了。
这产妇,就在那样的生存环境里,从一个天真的儿童长成一个懵懂的少女,又从一个懵懂的少女,长成一个叛逆的青涩姑娘。在她十六、十七岁的时侯,她就独自冲破茫茫大山对她的羁绊,将缺知而又少识的生命,盲目地沖进了城市的怀抱。在这迷离而又诱人的人造天堂里,因为她本性中的盲,竟至于只跌身在风尘中,以偎身卖笑过日子,以浪荡怪异来寄托她的人生。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欢场,使她受尽了尘世里的凌辱,也不知道有多少次蹂躏,让她受尽了生存间的苦痛。当有朝一日,有一个新生命在她的身体內发芽,她竟然懵懂得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台机器播的种。然而,天性里的母亲情怀,让她有了一种寄望,一份灵魂深处的自赎,让她有了生下他、养育他的心愿。但现世享乐,但沉沦在迷幻肉体欢悦里的痴迷,又让她极不愿要了腹中的孩子。就这样,自赎着,而又迷糊着,让她迟疑难决,让她的肚子一日日隆了起来,让她最终,不能不面对走进医院,将孩子生下来的现实。可即算如此,她还是难以自赎,当她想将孩子换钱的时候,她的内心是充满着邪恶的。
那天通宵达旦,那二男一女是通宵达旦着喋喋不休的,我的心胸间,却弥漫着满天的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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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第二天早晨七八点钟的时候,医院里已经塞满着各式各样熙熙攘攘的人了。医院外,停下了三辆出租车。从出租车里,接连涌出十几位染着不同颜色头发,手臂上刺了不少各式各样刺青的青年,他们脸色不善地直直向医院闯来。为防止意外,我召集全院保安,充满戒心着严阵以待着。这帮青年进院以后,就直奔住院部而去。
住院部里,那产妇接住这帮青年,比划着手势说了很长一段时间话,然后将我唤去,然后将那二男一女唤去,然后掏出一大沓钱,交到那二男一女手里,等他们将钱点完,就又立马撕掉了那張字椐。然后开始办出院手续,然后全都簇拥着那个产妇,不顾不管地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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