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正午的阳光照在孟家洼那块北高南低的地块上。家信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扶着铧犁光滑的把手,正在翻耕着那块留种棉花的三级地。黄褐色的泥土有规律的在犁铧上翻卷着,潮湿的泥块泛着午间耀眼的光泽。
老黄牛走得不紧不慢,宽阔的鼻孔喘着粗气,嘴唇边沿流出稀稠的液体,并左右不断的摩擦着,像是在咀嚼倒磨着胃里未消化完的饲料。家信皱着眉头扶着犁杖不慌不忙地跟着,浓密的络腮胡须长满他俏瘦的脸庞,窄小的身板隆起几块结实的腱子疙瘩。清风徐徐,每当走到上坡时,微风就会吹起他白色粗布褂子的衣角。
他是吃过早饭才去老书记家借的牛和犁耙,中午又喂了一次料,不到二亩地眼瞅着快耕完了,便远远地看见媳妇刘燕挎着竹篮送饭来了。
刘燕长的比家信高了半头,俊俏的瓜子脸上镶着一对会说话的眼睛。家信看见媳妇过来并没有停住牲口,还有几个来回,他要耕完再吃。刘燕停在坡上头的大杨树底下,眯起眼睛看着阳光下的家信:“家信,歇会吃饭吧!”
家信耕到下坡,调转过头来,把光滑的犁头插入地下,往牛身上甩了一鞭子,待老牛拉着犁子往前走了,才抬起头来回道:“慌慌什么?耕完再吃吧!”
刘燕没言语,找个干净地方坐下了。
这时四秃子伸着脖子用地排车拉了一车沤粪停在坡上头,边用袖子擦汗边和刘燕打招呼:“刘燕,这是给家信送饭来了?做的什么好吃的?”
刘燕瞥了他一眼,看了看地排车:“他四叔,你能不能先把车子卸了再说话,多脏啊?俺这送的可是饭,要不我帮你推一把?”
四秃子不以为然的笑笑:“怎么敢劳你的大驾?不用推,这是下坡。”说着咧着嘴打着蹴溜架车下了坡。
家信和四秃子两家的地挨着,也是留着种棉花的,他要把家里猪圈里的粪尿撒到地里再来翻耕。这块地够不到机井,种什么都是靠天长,棉花比较耐旱,所以坡下的这片地都是空闲时才开始捯饬。
当四秃子卸完粪把车子拉回上坡时,家信也耕完了地,正坐在树下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拿根黄瓜开始吃饭,刘燕在一旁拿了暖瓶往碗里倒水。
四秃子喜不溜地凑过去:“家信,这累了一早上了,中午也不喝点?”说着趁刘燕不注意,麻利地从盖了蓝围巾的竹篮里,拿了根黄瓜咬了一口。刘燕在一旁瞪了他一眼,把竹篮挪到了一边。
家信吃着包子,看着趴在地头上歇着的老黄牛说:“喝啥哩?一会还得把地耙出来,借人家一次牲口不容易啊?”
“嗯!”四秃子应合了一声,点了点头。
“要不是依仗着人家老书记家这头牛,这块地都没法种了。”家信说着扭头看了看他。
四秃子吃完黄瓜,从口袋里掏出纸烟卷上点着,没有说话,也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那块地。
家信喝完碗里不热不凉的白开水,也卷了烟抽着。刘燕收拾好碗和暖瓶,挎着竹篮沿着田埂子回家了。四秃子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王顺义从她家墙头上跳下来的情景。
晌午的风大了些,刮得茂密的杨树叶子“呼啦啦”作响。
看着家信套上牲口耙地去了,四秃子也拉车往家赶。可他并没有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家信家。当他踏进家信家敞着的大门,刘燕也刚回来不久,正在厨房里刷碗筷。见四秃子站在屋门口,吃了一惊:“他四叔,你怎么来了?”
四秃子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刘燕,我想问问,那天你们家春旺和虎子打架我来找你们评理,可你们家大门插的死死的,我连踢加跺都不开,有没有这回事?”
刘燕眨巴几下眼睛回道:“孩子们打架斗气这不是常事吗?再说了,这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啊?”
四秃子用食指挠了挠下巴,歪着头看着刘燕,阴阳怪气的说:“可是——门没开,到是从墙头上跳出一个人来。”
刘燕听到此话,猛得一激灵,脸红一阵白一阵,眼睛慌乱地看着别处,嗫嚅着说:“可能是小偷吧!”
“小偷?”四秃子直勾勾的看着刘燕迷茫的眼神:“你哄孩子呢?告诉妳,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接着他靠近刘燕的耳边阴险地说:“怎么,还用我说出来他是谁吗?”
“别。”刘燕机械式的条件反射道,旋即她又堆着不自然的笑脸说道:“好兄弟,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别说行不?就算嫂子我求你了!”说着就要跪下去。
四秃子趁势架住刘燕的胳膊,用手捏了捏,那柔软的臂膀传给他瞬间全身麻酥的感觉:“就怕我这个嘴没把门,万一哪天说秃噜了,传到家信的耳朵里可就麻烦了?”
刘燕哭丧着脸,泪在眼眶里打转。
“其实不让我说也行,可妳得想个让我闭嘴的法子呀?”四秃子话里像藏着蜜饯,用厚实粗壮、结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刘燕俊秀的脸庞……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红晕还没有完全散尽,家信回来归还了老书记家的牲口和犁耙,还从供销社里买了两瓶白干作为酬谢。老书记乐呵呵地也没推辞,他就好这口。家信回到家洗了把脸,坐在热腾腾的饭桌前,就打开了酒瓶子。
干了一天活,实在是太累了,酒足饭饱后,一根卷烟还没抽完,就在小板凳上打起了瞌睡。刘燕怕他着凉,扶他到床上盖上薄被睡下了。
寂静的夜里不时传出狗的叫声。
刘燕怎么也睡不着,她回想着四秃子那满嘴的黄牙,和发着阵阵口臭的嘴唇在她脸上磨蹭时,她恶心的闭住气闭上眼睛,从心里诅咒这个不是人的东西“嘎嘣”死掉才好哩。想想自家是外来户,家信又力单势薄、老实巴交、不善言辞。分开队后又长期在外打工不能回来,所以才默默忍受着书记王顺义的欺负,现在又来了个四秃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家信的“呼噜”声不断,刘燕看看他,又看看熟睡的儿子,悄悄地背过身去。她的眼睛茫然的直视着前方,牙咬着嘴唇,感觉自己的身心就要被折磨和摧残碎了。良久她的肩膀开始抖动起来,紧接着便是阵阵的抽搐,她忙用手捂住嘴,不让哭声传出来,眼睛里流出两行辛酸、委屈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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