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国高立在报国巷的一个狭小的弄堂里,沿着红红的砖墙向里走,就能看到一个生锈的铁栅栏,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就是我每天上学都需要出入的“校门”,你一定会质疑这好好地一处高校,怎么会建得这么破败?可它确实就这么破败,下雨的时候这周遭的砖墙就会无一例外地退成靛青色,那些未被浸湿的红砖,就会变成这些绿砖上难以抹去的“血渍”,所以每逢阴雨天,这弄堂的一角便会散发出可怖的阴森,这从颓圮中渗出的潮湿气息,带着令人作呕的腐臭,仿佛一个不留神儿,砖墙里便随时有可能跑出个鬼怪来,每每这个时候,路人都走得匆匆,绝不愿停留哪怕多一刻的脚步向内张望。
学校不大,没多少学生的教室显得有些空旷,我时常独自一人背起沉甸甸的背包,踱步在三楼短小却又好似看不到尽头的长廊上,背着李清照的词,孟浩然的诗,偶尔也哼哼小曲儿,全当自娱自乐了。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我总会忍不住去看我脚下被光线拉的老长的影子,它和我一样的站定,却以一个更高的姿态俯视着比它要矮去半个身子的我,我常自嘲的笑笑,这便是“形影相吊”最为真实的写照吧,原来真正的孤独,并不是书里所解释的那么一个干巴巴的“孤单”,也不是一句形象化的“独自一人”就能涵盖的,孤独是抽象的,是不需要任何附加解释的源于心灵深处的一种脆弱的压迫感,我是如此的害怕孤独,却也是如此的习惯孤独,就像是一条厌倦了水的鱼,离了水,却又会缺氧到窒息。
学校从周一到周六都有课,到了高三的时候,这课更是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别说是要睡安稳觉了,就连多喝一口水都会是奢侈,时间就像是海绵里的水,可真当你想要用的时候,你就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来,也不见得能多挤出一滴。那段时间,总感觉有做不完的题,我甚至会糊涂地忘记这一张张空白的试卷是如何被我用黑色的碳素笔写满,又如何地用红色的荧光笔批阅,最后又是如何被打上夸张而狰狞的分数的,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如蝼蚁般大小的字儿,我竟一时记不起白天和黑夜,只依稀的觉得白天的光是灰的,而夜晚的光是倍儿亮的,于是渐渐地就分不清我究竟什么时候是呆在白天,又是什么时候,是呆在夜晚的,唯一能记起的,是我一次又一次机械的掏出了试卷,又一次再一次机械地将手上的试卷整齐地堆放在了几乎满是试卷的抽屉里,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一遍遍叹息,又在这一遍遍重复的叹息中麻木地疲累着,直到累不动了才会合上眼休息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周而复始并没完没了地画着和周遭人几乎相同的圆周般的轨迹。
上晚自修时,头上的白炽灯总闪个不停,好像是彗星陨落时那不停扑闪着的眼,晃得人眼睛疼,教室里头停电也是常有的事儿,到最后,老师就干脆叫上班里几个个儿高的同学,把这扑闪着的白炽灯给摘喽,顺手点上了蜡烛,每隔两个桌子放一根儿,蜡烛烧的很快,而且怕风,我时不时地就得用木棍去挑一下融得差不多了的烛心,桌子的右上角有暗暗的光线投过来,虽然不是很亮,但也勉强看得清,这也就凑合着上课了。教室的上方悬挂着一台老式的吊扇,转起来的时候会发出嘎吱的响声,那调调像是老者的咳嗽,又像是发电车出了故障时才有的刺耳的轰鸣。3班的教室是紧挨着厕所的,上课时总会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异味儿,可又不能关上窗户,因为这一层的窗户很早就坏了,框架上只沾有那么几小块儿碎得看不出形状的玻璃,架上的风钩早已没了去向。最糟糕的还是阴雨天,碰到个电闪雷鸣什么的,连个隔音的地儿都找不到,这屋子不漏水,可是由于这几扇常年裸露在外的窗户,也就跟露天敞篷似的没什么两样了。
粤绣中学是一所普通的二等院校,不是什么重点高中,所以很少有什么积极分子会为学业搞得头悬梁锥刺股,老师常说,上高三的人,不把脸熬成菜色就是不正常,我习惯在熬完夜以后照镜子,看着我脸夹两侧的高原红,我会莫名的后怕,哦,是的,确实值得后怕,或许我一直都不正常,对于每天只睡3,4个小时的我,兴许想有个黑眼圈都困难,不过我也真没有那么晚睡过,不过凌晨三点,生物钟就响了,虽然我依旧会在6点的时候准时起床,可我就是觉得这还远远不够,至少还不够算的上是“正常”,要知道,学习玩儿得就是命,不把自己给玩儿死,又怎么拼得过命呢?
高三要应届备考,学生的作息时间也调配的不是很合理,一些同学自发地成立了一个“学习小组,”但这小组成立的初衷却并非是用于正途,每次上早课的时候,这一批同学便会来的特别早,把早就分工好的作业,互相交换来抄。为了尽可能少的奔波劳累,我在学校不远处租了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四楼的视野还算宽阔,南面的窗户正对着学校,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就看见教学楼顶层的灯亮着,从我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们为尽快抄玩作业而变得愈加忙碌的身影。不堪重负的我最终也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凭着稍微还靠谱的英语,我成了组里头的翻译加顾问,班主任就是教的我们英语,她每节课会要求在座的同学One--bye---One地翻译,这无疑就加大了我们的作业量,由于答错题要罚抄的缘故,我做题变得越来越谨慎,为了不负众望,我在做题带翻译的同时,还要把做过的题目检查两遍,确保万无一失。因此我几乎没时间去做除英语以外的任何一科的作业,早上的时间如果充裕,我会借别人做好的抄一抄,实在腾不出空,就由别的同学替我代劳了。结果每次考完试,那几颗的分数总不是很理想,记忆中大抵是43还是33吧,总之从未上过50.
3于我而言是一个算不上吉祥也算不上晦气的数字,初中读三年,高中读三年,我从初三三班,扶摇上了高三三班,上大学后,又分到了人文系12级文化三班,我从初中的一等院校,跌到高中的二等院校,又从高中的二等院校,跌到大学的三等院校,我不信命,可这戏剧化的变故却真的犹如当头棒喝一般,给了我致命的一击,从那时候起,我爱上了写作,爱用笔杆子控诉命运的不公,最后又悄悄地,用泪水,沾湿稿纸上那一片片无声的呐喊。
我常常怀念校门口的小吃街,上晚自习前,总会穿过两条巷道,买上一份儿热乎乎的烧豆腐,然后心满意足地徒步原路返回,我至今都记得那喧嚣路段上的吆喝,这让我不禁联想到民国时卖货郎儿那一身土气的行当儿,职业是不分贵贱的吧,但没有一个好的学历,就已经寓意了你往后的艰辛,你会是一个市井小民,尽管你现在还保留有知书达理的那么点儿涵养,但最终都会被所谓的生活,给逼的没了教养,就像是街头卖鱼大婶儿每天日晒雨淋地辛苦的叫卖,就像菜市场里随时可闻的为几文钱而闹得喋喋难休的呱噪,或许你没得选择,尽管你不想这样。
老实说我是个不幸的人,兴许是上帝太过宠爱我,才让我变得如此念旧。我家的桌柜上有个不大不小的盒子,里头有一个旧旧的笔记本,这是我二十几年来记忆的点滴,是我从小学开始就一直记到大学的生活的完本,也许是生活太过孤单,我必须要写点儿什么,才不会显得太过于孤单,我在扉页上写下过这么一行字:“兴许,下一个十年,你我不会碰头,若,人生,只如初见。”这是我高考完的那天,在师附中的考场门口记下的,望着那来往的人群,聆听那不曾停歇的迈步,我知道,分离的时刻又到了,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你这一段的路程会在何时何地结束,就像你永远不知道你下一段的旅程会在何时何地开始一样,青春就像是一场上演着离别的戏码,缘聚了又散了,情来了又走了,我们咫尺相拥,最后又隔着一个光年的距离想念。
无数个深夜,我都安静地坐在橱窗旁,听着风声,听着雨声,记我一个人的故事,流我一个人的泪。回忆浸到了泪水里,忘却的,也不过是一把风的呱噪。真正难过的,是记事本里唤不醒的沉睡,那是文字拼凑不出的完整,是逝去岁月中,最为零散的残缺。曾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要做一个快乐的苦瓜,带着这种异常极端的矛盾心理,我们游弋于题海,不断地迷惑,又不断地茅塞顿开。可当我们真正做到了小四说的那样“在地狱里仰望天堂”的时候,耳边韩寒的魔咒又告诫我们:我们即将要离开的,就是天堂。
事实证明,现实果真真是残酷的,走出校园的我们,再也听不到长廊里回荡着的朗朗书声,那稚气的脸庞,会被岁月刻得沧桑,我们还会微笑,只是笑容里却再没了童贞。并肩而行的我们,从陌生走向熟悉,最后又形同陌路。
有人说过这么一句心酸的话,说:“一些念念不忘的东西,就在我们念念不忘的过程中被遗忘。”世界上最无奈的事儿莫过于此吧,设想一下,当你见到一个很熟悉的人,却又叫不出他的名字,亦或是连打个招呼,笑着问一句“你好吗?”都办不到,那你心里是遗憾多一些呢,还是失落多一些呢?大概两者都有吧,有些命是注定的,就像鱼生来会游泳,花儿死了不会开一样,我们不能改变,就只能学着顺从地接受。当我们笑着呐喊“我毕业了”的时候,脸上是洋溢着灿烂的,可是闪光灯闪过的刹那,毕业照上定格的,却是僵硬的笑,不管你承不承认,总之,一切的欢声笑语,都会在这一张张不苟言笑的小相上变得鸦雀无声,可笑的是这一切我们浑然不知,我们碰杯豪饮,把这一次的别离,当做下一次的重聚,殊不知这一别,便不会再聚,这戏剧化的一幕,就好比高考后的疯狂,当沉甸甸的试卷从高空急速下落,谁说的准它会落往何方呢,也许是近在眼前的地面,又或许是更远的远方?想必,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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