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义没有回家,而是骑车直奔了办公室,何程新在管区已经把钥匙还给了他。当王顺义怀着一种“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般的激动心情,推开那两扇厚重的门板时,一步跨进去立在那儿,凭住呼吸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屋子里霉酸烟熏的气味立刻萦绕到他的鼻腔。这是多么熟悉的味道,多年来习惯了闻它,对这种味道有着莫名的依赖和渴望。
就这一段停职反省时间,离开十几年赖以生存的气息,真是茶不思、饭不想、酒不香、夜不寐呀!天天就像断了烟的烟鬼一样,哈哈留神,无精打采。虽然表面上装出一副轻松洒脱的样子,其实心急的就差着起火来。此刻又坐在了老圈椅上,手指在桌面上不由自主欢快的敲击着,多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他惬意的斜倚在椅背上,脚翘在桌子上,得意的望着自己口中吐出的烟雾,缓慢的升腾、飘散、翻卷着。这是他的地盘,如今又稳稳当当的座在这儿了!就凭王氏家族在桃园村庞大的人脉,谁要想让王顺义在这把老圈椅上欠欠腚,绝对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此刻他像一个凯旋的战士,带着胜利者的神情,得意的环视着屋里的每一张桌子,每一把椅子,还有阴暗墙角处立着的木制办公厨,透过两扇模糊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横七竖八的账本。最后他的目光在门旁边放着扩音器麦克风的桌子上停了下来。这才心里猛的一惊,突然想起公粮的事儿来。对管区主任保证一天缴齐公粮的情景,迅即在王顺义的脑子里浮现出来。他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心里埋怨还是不能盛事,这刚恢复了书记职务,就又开始嘚瑟了。当然这个耳光只是轻轻的捎了一下脸颊,就像一片落叶从脸上掠过,里面充满了激动和喜悦的成分。
不一会儿大喇叭里就传出来铿锵有力,并伴随着偶尔咳嗽的咋呼声:“老少爷们注意啦!从明天开始缴公粮。今年不上镇粮所了,都缴到张庄粮所,那里离咱村近。镇里就给咱一天的时间,没车的就去找德宝,村里雇了一天他的拖拉机。”停了一会儿又喊道:“我先把丑话说前头,谁要是装憨卖呆明天不把公粮缴上,不光挨罚不说,以后无论办什么事介绍信别找村里开。当然这是我不愿看到的结果,希望大家都能够积极行动起来把任务完成,另外回来把公粮单子都交到顺昌的门市部里。”最后又加重语气补充了一句:“都跟着建国学学,人家砍到棒子秸不就把公粮缴上了吗?”
这明朝暗讽的一句话,如果建国的拖拉机车胎不被割的情况下,肯定是一句表扬的话。现在再从王顺义的口中说出来,桃园村明事理的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既有胁迫又有恫吓,意思是说还有不服气敢出来和我王顺义作对的试试?
德宝开车回到家里时,桃花到自留园里插蒜还没有回来。德宝洗了把脸,看连生在屋里学习,母亲在梧桐树下坐着,便吹着口哨下地去找桃花。
自留园是自家专门划出来种菜的一片地,地块不大,有二分左右,种的都是些赶季节的蔬菜,就在老机井屋的旁边,平时浇地很方便。德宝走到地角的时候,看见桃花正蹲着在忙活。身旁鲜嫩的菠菜绿莹莹的,几沟水萝卜也已长到拳头般大小。
德宝平时是不下地的,咋看见桃花把菜种的这么齐全,不禁感叹媳妇的才能。他微笑着拔下一棵水萝卜,剥了皮啃着,看着韭菜花上蹁跹翻飞五颜六色的蝴蝶,顿时兴奋起来。把刚才遇见王顺义时心中产生的不快早已忘记了。
桃花侧过脸来,微笑着看德宝高兴的像孩子一样,心中一股暖流也随即荡漾开来。桃花深深地爱着德宝,她把一生都托付给了这个值得信任的男人。而德宝也一如既往的喜欢着桃花,他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这个让自己终生无悔的女人身上。
天渐渐黯淡下来,云层也越积越厚。德宝吃饭时说起王顺义明天要租车的事,桃花听后没应声。在她心里一切都听德宝的,有空就租,没空推掉不就完了。可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德宝知道自己的情况,不想在村里争名夺利,只求现世安稳。建国家的拖拉机轮胎被割的事,也给他深深地上了一课。他隐隐感觉到这寂静的村庄内其实并不平静,而是暗潮涌动。王顺义已不再是当年敲破车锅子的时候了,十几年的书记生涯让他娴熟的掌握了种种玩弄权术的手段,里面自然包括拉拢几个忠于自己的手下。从建国的拖拉机轮胎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割坏,就可以初见端倪。
生活中有很多时候是要学会妥协的。德宝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明白“不”字后面的结果。当天夜里安排好工地上的活后,第二天一早便把车开到顺昌的门市部前,在士祥的糁汤馆里吃得饱饱的等着。有王家大户的带动,粮所加班加点,管区主任和何程新在那里亲自坐阵,当德宝送完最后一车回来的时候已是夜里十点多了。王顺义心里高兴,留下德宝和几个帮着送公粮的爷们,在士祥的饭店里摆了一桌。只喝到半夜天上零星的落下雨点,才酒足饭饱的离去。
王顺义这次没有租建国的拖拉机,公粮单子也没让交给会计大凤,而是交给了在村里连委员都不是的顺昌,这是不合情理的事?不能不让人们揣摩王顺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一时间桃园村的村民们,感觉到虽然公粮缴上了,但好像还有别的事没完。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再次萦绕在心头,他们好像又嗅到了浓浓的火药味。
其实这会计的位置早就该是顺昌的,他高中毕业后回村务农,写写算算那是轻车熟路。为什么王顺义以前没让他干呢?说白了就是与他爱招花捻草的习性有关。当初有刘燕被他欺负,后来刘燕跟自己男人家信干了建筑队,离他远远的,连点荤腥都闻不到了。接着又打姜春英的主意,人家把钥匙一交不干走了人,这才又找了大凤和“女张飞”,也只是落了个撑死眼珠子饿死屌的结局。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王顺义也看淡了世间花花绿绿的情事,在加上建国近期咄咄逼人的架势,不得以他才打响了自卫反击的第一枪。
这第一枪先割了建国拖拉机的轮胎,警告味十分浓厚。第二枪就是要利用大凤生孩子这段时间,把她的会计拿掉,让顺昌接手。他要把建国一家拒止在村委会的门外,对这次挑衅的结果让建国独自去品尝。
当然这件事他不能明说,更不能明做,那样就太尴尬了,还不能给人们落下打击报复的话头。他经过认真仔细的盘算,终于找到了个最合适的人选,在他的计划里,又加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何程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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