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这天,凡是嫁出门的闺女都要回娘家喝“腊八粥”,意思是再叫爹娘拉吧拉吧自己。这已是鲁西南地区多年不成文的习俗了。
于是马路上、羊肠小道上便出现了拖儿带女,用竹篮和包袱装着节礼、喜笑颜开的女人们。桃花买了桃酥、麻饼,大八件、小八件,苹果橘子罐头等,当然还有两瓶老白干,装了满满的一网兜。当她骑着车子带着连生走到村口时,正好遇上大凤带着香妮也要出村。
大凤看着桃花车把上挂着的鼓囊囊的网兜,忙下了车子招呼道:“桃花,你也才走啊?买这么多东西!”
桃花扶着车子站住笑笑:“几个月没走亲戚了,给他姥娘姥爷多买点吃头。哎——大凤,恁娘俩也才走啊?”
“哦!”大凤瞅瞅自己干瘪的网兜,她就买了四包点心,于是调转车子说道:“那桃花你先走,我家里还落下点东西。”说着忙骑上车子往回走。
“慢点——”桃花在后面喊到。
其实大凤什么也没忘带,她就是看着桃花那鼓囊囊的网兜,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别扭。自己家过的也不比她差那儿去,为什么她能买这么多东西,我为什么不能?想想车上带着那么多东西在街上一走,得有多少人瞪大了眼珠子瞧。这种风光不能让她一个人独占,我也要买这么多,不,比她买的还要多,我也要让街坊四邻看看,在桃源村过的象模象样的不只是他德宝一家。
女人温柔时心似海洋,嫉妒时心比针鼻还小。
德宝送了一趟石子,便拐道去医院把四秃子捎回了家。这四秃子在医院里待了个把月,吃的又白又胖,就连那斑秃的头皮上也生出几根细长的毛发来。当德宝和虎子小心翼翼的把他扶下车斗,杏儿高兴地眼里噙着泪珠忙把枣木拄棍递给他。二虎、三虎、四虎扯着杏儿的棉袄怯怯地看着乐呵呵的四秃子。
“瑞雪兆丰年”,阴历二十刚过,老天爷又飘飘洒洒地下起了雪花。无声无息的鹅毛般的雪片,足足下了两天两夜,没风没火,只是静静地落着,整个桃源村处在寂寥平和的氛围之中。
三祭灶,四扫屋。待鸡窝里的公鸡扯着像塞了麦草的脖子,可着嗓子叫醒沉睡的村庄时,人们都老早的在锅门口焚香祭奠灶王爷后,然后开始烧锅做饭。于是家家炊烟袅袅、鸡跑狗跳,再加上零星的鞭炮声不时传来,自是一番繁忙热闹的景象。
四秃子行动不便,拄着枣木棍在屋里能在几步。于是让杏儿抱来高粱杆子,在屋里做了几个五角星的灯笼。灯笼做的棱角分明、布局匀称,再糊上薄薄的红帘纸,边沿上又粘上用黄绿纸做成的细碎条,灯笼的下面又挂了一个长长的彩色纸穂,里面点上蜡烛,映出红红的光来,真是好看极了。杏儿给他竖起大拇指,就连四秃子自己也纳闷,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手艺!
虎子依照他爹的指示,给连生和香妮各送了一个,也算是表达一下谢意!德宝给了虎子五块压岁钱。连生打着灯笼爱不释手,在屋里来回的转圈玩。德宝坐在一旁看着连生手里的灯笼,看做工还真不错,于是一个想法在脑海里迅速形成。他站起身来,对桃花说:’‘我出去会儿。’’
德宝踏雪径直来到四秃子家,见他正坐在床沿上,说道:‘’老四,身体恢复的咋样啦?’’
“哎呦!德宝来了,比以前强多了,这不今天坐着扎了几个灯笼,没感觉咋的!”
德宝弯腰拿起一个还没做完的灯笼问:“老四,这做这么一个灯笼得用多少本钱?”
四秃子扶着桌子站起来说:“扎架子的高粱杆是咱自己的,浆糊咱自己能打,就是光买点纸,也就三四毛钱吧!”
“一天能扎几个?”
“一天,要是光扎它,能扎十拉个。”四秃子眨巴着眼笑着问:“德宝,你问这弄啥?”
德宝认真地说:“扎到二十九你能做一百个不?”
四秃子掰着手指头查了天数,不大肯定的说:“应该——差不多吧?”
“给你十块钱,先买纸用,你这几天什么也别干,光扎灯笼,缺什么叫虎子找我去。到时候我来拿。”德宝撂下十块钱,走出门去。
干什么就怕上心,这用心做出来的东西肯定差不到那儿去。四秃子不光扎了五角星的灯笼,还破了几个粗点的竹竿子,用竹篾子做了几个鱼灯笼、荷花灯笼,又多买了几种颜色的纸。做成的灯笼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随风摆动,真是“赤橙黄绿紫”,五彩缤纷。
二十七蒸花糕、豆包、大馒头。二十八过油炸丸子、过酥鸡,另外还要炸姜丝、炸焦叶等。桃花给四秃子家送了满满一竹篮年货,临走还又给了孩子们压岁钱。杏儿感激的以泪洗面,这个女人天生下来就不会说话,但她耳聪目明,心灵聪慧,她懂的桃花的这份真情。
二十九一大早,德宝就把建国、家信、二柱子吆喝了起来。他们提着灯笼挨家挨户送,除了“五保户”王奶奶家白送了一个外,其余三块钱一个,每家必须买一个,当然多者不限。当红红的灯笼衬着皑皑白雪,再映着新帖的春联,那真叫一个喜庆。
“改革开放”以后,家家户户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大年下谁不图个吉利,谁还在乎那三块五块的钱?红红的灯笼把柄插在大门门框上,傍晚来临时,人们在灯笼里扯上电灯泡,一着就是一夜,既能当路灯用,又增添了过节的气氛。
不到晌午,百十个灯笼销售一空。当虎子高兴的捧着不到三百块钱回到家里,放到四秃子面前时,他瞪大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心里突然想起德宝说过的话:只要咱脚踏实地的干,就一定能够过上好的生活。是啊!这不就从这话上来了吗?如果不扎这百十个灯笼,今年的年还不知咋过哩?
四秃子扶着桌子慢慢地站起来,脸色严峻的看着窗外,此刻他的心里升腾着一股莫名的躁动。木棂子窗户上已糊上了崭新的白帘纸,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怔怔的立在那儿,许久许久,他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好像看到了什么?
这种充满希望的眼神,站在一旁的杏儿从来没有见过!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xqbj/show/1109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