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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回曾经的幸福

哥哥的孩子转到城里上学,刚退休的父亲来陪读。

我知道父亲的秉性:喜欢清静,言语不多,既淡定又淡泊。老家山清水秀,是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父亲是不舍得离开的。父亲来城里,我想是有缘由的,也许是为儿孙分忧解难,也许是一种逃避。逃避退休后的空寂,逃避母亲那忙碌的身影。母亲12岁就在生产队里拿工分了,直到现在还是粗重担子一肩挑。父亲退休后不太愿意呆在老家,是怕被母亲带着做农活。父亲身体羸弱,本是舞弄笔头的,改行去扛锄头,那自然是种煎熬。

去年9月,侄子转到城关小学。为接送方便,父亲托人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母亲一看房间晦暗潮湿,实在不宜老的小的生活。于是,就在县中边上租了一间。房子既不朝阳,又是在路边,父亲晚上睡不安宁,加上一退休就来城里,不说生活上的不习惯,就是退休后的那种失落也没有调整过来。在城里没有呆多久,父亲就生病了。

我知道消息时,父亲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我挂了电话,骑上车就往父亲住处赶。到了那里,看见父亲脸庞瘦削,毫无光泽,心中的怜悯和酸楚杂糅一起,让我的心很难受。

我泪眼模糊,责怪地说:“怎么不到医院去看呀?怎么不早点打电话给我?”

从乡下赶来的母亲坐在床沿,伤心地说:“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快去看医生!”我着急地说。

父亲有气无力地说:“是要去看了,实在喘不过气来……”

母亲既心疼又责怪地说:“要不是跌倒在楼梯口,他还不让我叫你呢?”

最近几年,我和父亲之间的话语少了。父亲生病不愿跟我说,不是怕麻烦我,只因我们之间还有一条沟壑。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很内疚,最亲的不愿跟你多说话是怎样的一种伤心!我心中憋着很大的委屈,父母对我和对大哥是不一样的:大哥参加工作,他们为大哥置办家具,我参加工作,只有草席一条,被褥一床;大哥生的孩子,他们当“亲生儿子”养,我的女儿,父亲没有抱过一次;大哥做房子,他们出工又出钱,我做房子,他们没有帮我拧过一块砖……现在说出这些,我心中十分平静,我知道父母并不是神。那段时日,父亲不愿见我,我不想见父亲。现在想想,我是多么愚蠢,这种委屈也是委屈?大哥是下岗的,而我工作稳定,叫你,你也会像他们一样偏心的。

我带着父亲去朋友开得诊所,挂了两天水,没有明显好转。父亲相信中医,隔日我又带他到一老中医哪里,点了几服药。后来,从临安赶来的哥哥要父亲去县医院住院。我下班之后去看父亲,他说,感冒引起肺气肿,肺压迫心脏……我听了很不知滋味,看着满头白发的父亲,看着我最亲的人病成这样了,着实心疼。

站在病榻前,看着憔悴的父亲,我怀念起以前的时光。那时,我刚参加工作,在乡下,离家很近,周五傍晚骑车回家。在厨房的小桌上,我给父亲倒上酒,也给自己倒上一杯,慢慢喝着,慢慢说着,母亲忙着给炉膛添柴,酒香、葱香弥漫心田。那种温暖,让我幸福地有些迷糊。

后来,我和哥哥都成家了,大事小事总让我觉得父母偏心。在我的冷言冷语下,父亲把心门关上了,不再和我多说话了。看着父亲严肃得像尊菩萨,我的心情也跌入了谷底。这样僵持了好长一段时日,直至年初。

这个学期,侄儿转学新区,本想叫父亲住我家里的。父亲解释说,不是一日两日,虽然是兄弟,但还是少些麻烦较好。搬家那天,我去帮忙打扫,摆床,钉窗帘……后来,工作忙了,也带妻女去他那儿蹭饭。每次去,必定摆好了碗筷,父亲拿着温好的老酒,给我倒上一杯,自己也倒点。一口暖暖的老酒下肚,心里漾起了曾经的幸福,就像那涟漪一圈一圈的荡呀,荡呀……

去的次数多了,父亲的心门为我重新打开。父亲说,最近肠胃不好,一阵一阵地疼,去医院怕做胃镜,很难受。我说,带你去看中医,喝点中药调理一下,不行再做理论。吃过饭,父亲坐上我的摩托车,我小心翼翼地地骑着,怕一个坑洼,一个急刹,让父亲担惊受怕。父亲坐在我的身后,感觉像一座山,不再空虚无助。

老中医在乡下,当我转弯进山的时候,父亲突然说:“好山啊!多清净的一个地方!”我听了,放慢车速,我们说着山,说着树,说着老家……我知道,父亲想家了!我不禁脱口而出,等我退休后回老家陪你。父亲说,那好啊!我知道,父亲是笑着说的,那笑意像股热浪,烘得我后背暖乎乎的。

看过中医回来,父亲望着桌上的中药说,吃了会好吧?我肯定地说,会好的!

是的,会好的,再深的沟壑也会被温情填平的。我找回了曾经的幸福,把它轻轻地贴在胸口,不会再遗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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