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竟敢论断别人呢?”当这句话映入我的眼帘之时,我怔住了!捧着书的手不禁震颤了一下。脑海里清晰浮现出一件往事。
深圳,一家合资房地产公司,那时我利用半年的休假时间在那儿做短期总办主任。聘我是根据我的特长,除了当好公司首脑的助手外,我工作的重点是将该公司多年凌乱不堪的文件整理编档,便于查阅、使用、存档。公司希望这些文件除了董事长和总经理外,只能由我一个人经手,并且不希望公司其他人知道我做这项工作,薪酬是较为可观的。我和公司的聘用合同只是半年,干干净净做完这项“工程”,我就走人。
我到总办任职时,除一位业务接洽员显得较为热情外,其他几位女士冷冷地迎接了我。但是一周以后,我们已经相处融洽了。两个月后,当我把公司常规及常用文件整理编档完成后,开始整理陈旧文件和人事档案,因此,我对公司的主要员工情况逐步熟悉起来。一天,我发现了一个私人秘密:那位在我到任时态度较为热情的业务接洽员,向所有人说了假话,她的真实学历是大专毕业,但她宣称是硕士研究生,那位曾聘用她现早已离开该公司的人事负责人帮她向老总说了谎。
我把凌乱的人事资料锁进铁柜里,跨出我的办公室门,向她的办公桌走去。穿行在总办的办公桌过道上,我想起她平时彰显学问,但对我和蔼可亲“教化”的态度,想起我十分尊重她,常常请教她如何考研和读研的经验,气愤的火焰从我心底直往上窜。走到她桌前,我强压住心头的火,用手中的笔在她桌子上轻轻敲了敲,低声对着正在接客户电话的她问了句:“晚上下班后,能单独和你说件事吗?”
“啊,好的好的。”听见我不同以往的口气,她用手捂住电话,仰头望着我,又见我严肃的表情,脸上泛起猜度和迷惘的神情。
“那—— 晚饭后,在员工宿舍楼顶见,那儿没人。就这样!”
“好——的。是不是老总对我的工作不满意?”她那犯疑的表情更加浓烈了。
我正在气头上,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她。
晚上,员工宿舍楼顶。当我到那儿时,她已在等我了。闷热的气温和上当受骗的气愤使我心情十分烦闷,盯着她,一会儿,我问道,“你看我能不能考上你就读过的武汉大学的研究生呢?”
“原来是这事呀?看你紧张严肃的样子!”她的表情和声音回到了平时和蔼可亲“教化”我的那种状态。“你打算考什么专业呀?我可以找我在武汉的研究生同学帮你了解你想报考的专业的学院和教授的情况……”
终于,我心底那沸腾的火山终于爆发了:“你得了吧!你怎么能这么行骗呢!你是个大专毕业生,却到处说谎,说什么你是硕士研究生毕业。我今天,就是要跟你说这事的!”
她目瞪口呆,愣在那里。双颊先是绯红绯红的,接着变成了煞白……
我没有因此而停住,我的指责铺天盖地向她撒去:“骗吃骗喝也就算啦,你骗取人心,实为可恶!大专生就大专生嘛,没什么不好的,你拿的是铜牌干嘛晃耀成金牌呢!你让我原先对你高看的感觉从山顶一落千丈,落到了谷底。不是因为你是大专毕业,而是因为你的虚荣心如此之强,以至于到处骗人。我小看你这点!……”我罗列出古今中外许多名人、成功之人的范例,要证明低学历人的成功;我数落说谎人的丑恶与下场;我批评虚荣心的种种不道与恶果……
我的指责像一个个巴掌,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扇她的脸颊上。泪水像露珠挂在她的眼眶下缘上,她默默地听着。往日那高昂的头,此刻低垂着,像是在接受着审判,而我,那么义正词严地把她指责得体无完肤。许久,当我停止了滔滔不绝的宣泄之后,她低声地说道,“不说我是研究生,哪个个公司会聘我?不说我是研究生,谁会看得起我?”
“狡辩!我不也不是什么研究生吗?怎么被聘用做了公司总办主任了呢?”我义愤填膺地反驳道。
她摇摇头说道,“你不一样,你有铁饭碗职业,你无后顾之忧,你有闲暇利用休假来深圳边玩边挣外快。”她用手指抹去眼圈下方的泪珠,说道,“我到深圳来就是为了要生存得比在家乡好,以往因为我大专生的学历一直被人低看,找到的工作都是诸如写字楼的清洁员之类的,家乡人还以为我到这边出人头地了。如今我被这个公司聘业务接洽员这份工作十分不易,我做得一点不比研究生差。”
“是呀,你做得一点不比研究生学历的人差,你用行动证明给大家看了,而不需要说假话骗人嘛!”我的口气开始温和一些了。
“问题是一开始亮铜牌就会立马被拒之门外的,不说假话哪会有做好证明给人看的机会呢?还有,就算老板聘了我,工作于周围林立大本生、研究生的同事之中,我依然是矮人一等,人们的闲谈举止中,让我感到没有一丝的尊严。为了生存的有尊严,我只能谎称我是硕士研究生毕业的……”
我听清了她的理由,但却没有丝毫理解她之意,我一个劲儿地摇着头。
她忽然问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真实学历的?在深圳这边没有了解我的熟人呀?原来负责人事帮我忙的***早就已经离开深圳了呀?”
出于遵守我与公司的合同条约,我没有回答她。她见我不作答,又问道,“公司里还有人知道这事吗?”我冷冷地摇摇头说:“我想目前不应该有。”
她怯怯地又问道,“你会在公司揭穿我嘛?”
听此问话,本来稍有平静的我,顿时怒火中烧,“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侮辱我的人品!我要是那种小人,何须约你到这儿来单独谈吗?”
她再次泪聚眼眶,低声地说了声:“感谢你,没有当众揭穿我!”她那样子让我无言以对。
两天后,她主动辞职了,公司里没有任何人知道她为什么辞工。半个月后,我陪老总到一个大型娱乐餐饮中心应酬客户,接待我们的大堂经理正是她。她落落大方地迎接我们,引领我们进了那豪华的带有舞台和钢琴的大包间,我们的客户还没有到,我安顿好老总和副总们,紧随她出了包间。我们在一个角落单独聊了一小会儿,得知她做得很好,得到娱乐餐饮中心老总的赏识,当然还是“研究生”身份,不知怎地,我不再痛恨,相反感到一丝慰藉。但是,我在她的眼里,在她的脸上,依然读到自卑,依然读到那次对我的审判般的指责的躲闪,读到对世间的无奈,读到无限的惆怅……
当这件往事在我脑海如雾散去时,我回到手中的书上那句使我震颤的语句。我问自己:是呀,我是何许人也,当初居然敢如此指责人家?甚至经常会去指责身边的人和事。我进一步问自己:我有论断人的资格和权力吗?暂且不说被我指责的人有多大的理由和苦衷我视而不见,就说当我指责人的那一时刻,我是不是把自己放在正义的位子上,而把人家放在不义、被论断的审判席上了?我是不是认为自己有多正确,别人有多错误呢?我这样去指责人,难道我是完美的吗?难道我是君子,被我指责的人是小人吗?再回过头来说被我所指责的人之难处,人之常情,我有爱过他们吗?没有,我没有,的确没有!正是因为我没有那份博爱,才不能去理解别人的苦衷,不能设身处地地去为别人着想,才会情不自禁地、自命清高地去轻易指责别人。
此刻,反省着自己,我开始领悟书上这句问语的道理所在,我为自己过去经常指责人的行为深深感到愧疚!忽然,窗外一阵风声,引我临窗望去,阵阵秋风把小庭院那两棵果树上泛黄的树叶吹落在小草坪上,我那自责的情愫,却被扬起了激情。望着摇曳的树枝,我看到了希望:秋风扫去旧叶,树木经过寒冬的磨练,温暖的春风会把树枝吹出新芽,新的绿叶会生长。我自己亦如一棵果树,要经过风吹雨打,不断更新,不断成长,努力结出好的果实。
雪儿洁娜
2012年10月5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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