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就这么走了!
我是偏爱这湿湿长长的雨季的!梅子青时雨季来,这缠绵的梅子雨,朝淋了山岭,暮泽了河川,盘桓江南。在我心里,一直认定是青青的梅子唤来了江南的雨季,纷扬的雨水又催黄了青涩的梅子,梅子随雨熟。可是无论怎样地喜欢,柔美悠闲的雨季,还是随那梅子的熟落如期离去。
于是,找一个晴好的天气,翻晒雨季里泛潮的被褥。于是,这一整天,满心都有了太阳的味道,柔柔的、软软的、暖暖的、香香的。
下了班,快乐地往家里赶!
推开家门,扑面而来的是一片透明的亮色与温馨。抱起洁白柔软又香暖的被子,仿佛是卷回了天边那抹冉冉西沉的斜阳,一股无与伦比的暖意与幸福倏然入怀。
走到床前,展开被子,竟发现满被窝都是干草、青叶,野菜茎……我惊呼不已,这鸟儿怎么可以在我的被絮里嬉戏!刚刚滋生的幸福一扫而空。赶紧把被絮拿到窗外,一边急速抖动,一边暗暗叫苦不迭,肯定有一大滩粪渍等着我去处理了。这小鸟怎么能睡在我的被窝里呢,心里恨透了这些一直以来与我朝夕为伴的小鸟儿了。
所幸的是,抖去尘土与杂草,被子依旧干洁如新,鸟儿们并没有在我的被子上拉粪。
晚上洗完澡,当滑溜溜地钻进被窝时,除了太阳暖暖的味道,又多了干草与野菜的清香,还有小鸟儿的余温。我有意识地用指尖轻轻地抚过身体,感觉有无数只小鸟,在轻吮我的肌肤,撩拨我的意欲,舔食我的心情。
这一晚,我沉沉入梦,整夜,都有感到小鸟的依偎,听到鸟儿的呢喃……
这些精灵似的小鸟,自从我住进来之后,通了灵性似的伴我共度日月,早晨将我从梦中唤醒,白天守在窗前等我回家,晚间每每又将我送入梦乡。
有一年,我在南部山间一个江心岛玩时,从岛上挖回来一些野菜,种在窗口一堆废弃的花盆里。每天晨间浇水时,鸟儿们总在我的周围翻飞,叽叽喳喳个不停,似是感激我的浇溉,又似在与盆中的野菜情话。
盆里的野菜,也懂人情,生地郁郁葱葱,清翠碧绿。不久,在野菜间又冒出了星星点点嫩嫩的草尖,与野菜相映成趣,给这一片窗口无比的清新与活力,给这个家无限的生息与希望。
我知道,这些草种,都是鸟儿们衔来的。于是,等野菜野草长到可以吃的时节,鸟儿们把嫩嫩的菜叶、草叶吃掉了,我并没有觉得可惜,还常常会自言:呃!小兔子又把叶子吃光了。其实,江南的雨水够充沛,过不了几天,这些野菜与野草又会长成葱珑欲翠。
我的窗口,是一幅人世间最美的画:一个美若仙境的湿湿院落,主人种菜,小鸟浇粪,小兔子吃叶子,尘世里最平和、最亲昵的情致,仿若世外桃源。
每一天,我满怀着对鸟儿与野菜野草的感恩,幸福地走出家门,无论这一天走在哪儿,遇到什么事,心底,总有一份深深的惦念,惦念窗内那一个祥和温情的家。
雨季刚来的那些天,我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渐黄渐熟的豆夹,麦穗与秸杆,听到楼下卖梅子的呦喝声,想起学生年代走过的一个又一个雨季,和留在雨季里一段段青涩的记忆,忽远忽近,或喜或狂。人生不正是如此,是我们的青葱岁月,携来了生命的雨季,这多情的雨季又催熟了我们的年华。于是,生命变得丰富,厚重,绚烂,壮美,平静,淡然。可是不管怎样地留恋,雨季还是随着人生的成长如期远去。
今夜,这满被窝小鸟的体温,野菜的香气,泥土的芬芳,野草的气息,告诉我窗下的光阴,生命的流转。我倦在暖暖的被窝里,搂着小鸟软软的躯体,闻着小草轻轻的气息,嗅着泥土静静的热气,沉沉的入梦,梦里,有嘀嘀嗒嗒的雨声从窗外传来。
呵——我生命的雨季,晨湿了屋檐,夕润了窗棂,徜徉心间。
我的湿湿长长的雨季!
雨季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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