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巨响,伴着浓烟,滚滚火焰瞬间挣脱卷闸门,喷涌而出。好奇心推动着看热闹的心境,三五成群的人们小跑着向出事的卷闸门涌去。正值元旦,闲散的人们只几分钟的功夫,就将那栋出租房围得水泄不通。
“哟,是燕子她们家吧,赶紧给老章打电话。”
“给老章打什么电话啊,快报警吧。”
嘈杂的人群丝毫没让大火有半分怯意,它用力的挥动长袖,趁着风力,仿佛想抓住几个看热闹的脸庞。一位中年妇女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孩子,抓住了想继续往前窜的小男孩。突然又从屋里响起了一阵鞭炮声,让紧张的气氛更加上升了一级。
“火~~~~火~~~~”如马三立的相声,消防车那急促的警笛催促着围观的人群,呼啸着迅速停稳,几个装备齐整的年轻面孔登时窜进了人们的视线。
“里面有人吗?”
“不知道,我们是听到声响才赶来的,本来卷闸门是锁着,好像是什么爆炸,具体情况不名。”
报警的那位小伙子手里紧紧的攥着手机,一路随着消防车跑进这个小巷,喘息声还很清晰,双颊涨红,说话的同时,还用右手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黑框眼镜。
“报告队长,具体情况不明,我们将立即检查。”
“嗖”的一声,水管在地上划出一道长线,顺利的在消防栓前站稳了脚步。拿扩音器的消防员不停地朝人群中喊话。
“散了,散了,都往后退,请立即往后退。”
那威严又带着急切的神色镇住了大部分人,挤在前面那位中年妇女赶紧拖着孩子从人群中钻了出去。水柱奋力的打压着大火的气势,很快火势就得到了控制,但依旧伴着翻滚的浓烟,如龙卷风一样斜斜地向外飘散。两名全副武装的小战士迅速打开卷闸门冲了进去,围观的人群寂静,都伸长着脖子,好像恨不得都如那两个小战士一样冲进去一探究竟。
首先抱出了一个煤气罐,已经烧得焦黑,被立即放到了水中。
“呼叫呼叫,有女性伤者一名,请支援。”
炸裂的卷闸门已经被切割了开来,又有两名小战士抬着担架迅速冲了进去。
一位年轻的女性很快被抬了出来,衣不蔽体,手脚还在做着拍打状,能看出来还有长发的痕迹,却已是面目全非。
“呀,是燕子。老章还没回来呢。”
“真可怜,这还能不能活啊?”
“啧啧啧,太他妈狠心了。”
人群里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救护车很快来到了现场,确认伤者还有意识,抬上车后,拉响警铃,快速的消失在了围观的视线里。
燕子是四川人,今年二十二岁,出生在一个叫章家坝的地方。那是一个嘉陵江边的小村子,许多支流包围着小村庄,形成了一座小小的岛。燕子出生在夏季,章老太太一直在门口等,听见接生婆对儿媳妇说道:“快了,再使劲,我已经看到头了。“她跑到厨房,从柴堆里捡了几个鸡蛋,再看了眼锅里,开水好像凉了些,她赶紧又加了一把柴火,等到锅底冒出了小泡泡,轻轻地敲开鸡蛋,黏黏的蛋液变得欢快,一咕噜就滚下了锅。她捧着鸡蛋,特意多放了两勺糖,毕恭毕敬的立在屋前,就等着接生婆出来报喜了。章老太太不禁哼起了小调,忽地又腾出一只手,将头发向后捋了捋,散乱的一小撮头发被她稳稳地安置于耳后。
一记响亮的哭声穿透了屋外人的耳膜。哟,生了。
“她二婶,生了,生了,恭喜您添了个大胖孙女。”
接生婆还没来得及收拾妥帖,只等孩子一落地,便急着向门口久等的人报喜。
“啥?你看仔细了,不是孙子吗?”
“哟,这话说的,我还能看错啊?”
“我找章瞎子算过了,他说准保是个大小子,咱老章家两辈人没生过丫头了,怎能出这丧气的事。”
章老太太连“哼”两声,“砰”的一下将手里捧着那碗糖鸡蛋扔在屋檐下,扯下腰间的黑围裙,头也不回的走了去。还听见她在骂骂咧咧:
“白给她吃那么好了,就生个丫头,还想让我帮她伺候啊,没门儿。”
从出生那刻,燕子就没得到爸爸和奶奶一个好脸色。不识字的妈妈用了某个电影里的名字,为她取名燕子。没有什么特殊含义,那个短发的女人只觉得它会飞,多自在啊!
燕子没有上学,不到一岁父母便南下 ,十三岁的时候和奶奶一起搭乘汽车来到了广东,在一家玻璃厂做生产工,爱笑、手脚麻利的燕子深得同事喜欢。这是一个纯计件的小作坊,不到一百人,而年龄最小的燕子,工资不低于其他熟练工人。
妈妈居然怀孕了!生了个弟弟!章老太太念叨多少年了,可那肚子一直没动静,眼看着就快年过四十了,老太太都快死了那份心思。
这是燕子见奶奶笑得最开心的时候,章老太太给燕子拿了十块钱。
“去,喜欢什么就买点。”
这是燕子第一次得到零花钱,奶奶扣着她的所有工资,对外说要给她攒着嫁妆。燕子的所有衣服都是奶奶从夜市淘来的,十块钱一件的T恤能穿两个夏天,记得去年奶奶还在抱怨:
“你看你,光知道吃饭,长那么快有什么用,好好的衣服就要穿不下了。”
有时候燕子也馋,对着同事手中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零食出神,又怕同事笑话,只能转身走开。每次吃饭都是最后去,她也羡慕那些粉色的蝴蝶结,可瞧瞧自己,宽松的黑色长裤,还是妈妈以前瘦的时候留下的,与那些同事相比,自己真的就是一个灰姑娘。
“买些什么好呢?”燕子在心里思绪着,她将那十块钱紧紧的拽在手里,生怕能长腿飞了,却又拿不定主意,漫无目的的朝市场走去。
适逢节日,摆摊的小贩吆喝着,一顶白色的帽子吸引了燕子的注意力。那是一顶纯白色的针织帽子,两边还有两个绒线球。“呀,买给弟弟吧,肯定好看。”她看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买下帽子,没有接过小贩递来的塑料袋,小跑着回了家。
妈妈正在给弟弟喂奶。奶奶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不时捂嘴笑着,可又憋着笑,生怕打扰了正在母亲怀中的宝贝。
“妈妈,快看,我给弟弟买的。”
“啥,你买个白色帽子,这是咒我死呢,还是咒你爸妈?”
燕子杵在门口,章老太太抓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杯,照着燕子就飞了过去。破碎的声音让门口的燕子一抖,眼泪随即滚落了下来。'
公司正在召开例会,每季度举行一次的优秀员工表彰,燕子获得了提名。站在台上的燕子双腿哆嗦,左手紧紧的攥着衣角。
“呵,你看她穿那样,装给谁看 呢?假惺惺的。”
“对,贱人就是矫情。”
头发挑染得犹如公鸡尾巴般绚烂的时髦姑娘一扭头,红色的瓜籽皮在她舌尖打了个滚,纷纷掉落在地上。随即,不顾台上还在讲话的领导,空无一人般高傲的离去。
老章接到个电话,是燕子厂里来的,说她偷了同事的手机,要老章赶紧过去。
燕子蹲在办公室角落里,紧紧的蜷缩着,不住地颤抖,长发凌乱的披散开来,直垂到地上,脸上清晰的血痕一道道,血液好似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就要冲破肌肤。
“你是章燕父亲吧?她拿了同事手机,本来那女孩坚持要报警的,是我们想保全她的名声才通知的你。你把她带回去吧,工资已经结算好了。”
“不,我没偷!她们诬陷我的。”
“人赃俱获,还想狡辩,难道我的手机还会自己长腿跑到你口袋去不成?真是笑话。”
“公鸡尾巴”蹬着高跟鞋,朝地上一蹲,右手的中指挑起燕子的下巴。随即,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那张满是血痕的脸上。忽又凑近燕子耳边。
“我说你偷了就是你偷了,知足吧,若不是我舅舅担心自己雇佣童工被处罚,今天我就报警让你进派出所。哼!”
牛皮纸的信封“啪”的扔在了桌子上,老章没有说一句话,他一把揪住燕子的长发,不顾她的哀嚎,近一公里的路程,就这样拖回了家。
直到深夜,邻居们都听着燕子的哭喊和求饶。有位戴眼镜的男子实在听不下去,对着老章的窗户喊道:
“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再打下去我就报警了。”
又过了几分钟,屋里的哭喊声渐渐平息了。
“燕子疯了!”
不知道从谁口中传出的这句话让附近的人都震惊。这已是很多天后的消息,听说她时不时的哭喊,大声求饶,长发已经不见了踪影,参差不齐散落于耳后。
她更少出门了,一直被锁在家,情况好的时候坐在家看电视,发病的时候就站在窗户边骂。骂老章太太、骂老章,间或又坐在地板哭泣,大叫着妈妈的名字:“你这狠心的婆娘,还不救我!”往后哭泣声一阵比一阵凄厉,深夜听见,直叫人头皮发麻。
消防队当即宣布了火灾的原因,只有被锁在家的燕子,她将电视砸碎,又搬出了煤气罐,估计是想利用煤气炸开卷闸门。她还做了保护措施,被救的时候,身上裹着棉被。
不知道那姑娘现在是何种情况,听说需要植皮,老章在到处借钱。阳历新年了,我是该企盼她少受点罪、安静地离世?还是该企盼她能挺过来、好好的活着?我很矛盾。
燕子很快就要飞回它去年的家了,而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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