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一点了就会明白很多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让你改变了这个对世界的看法,只是在成长中慢慢的接受了世俗的潜移默化,性格的成型也是缘来于此,看似和你没有多大关系的人事,却慢慢奠定了一生的基础,所以善待生命中的每一件事物,也就是善待了自己。
拐子一头栽了下去,他本想喊叫,但又闭上了嘴,闭上了眼,就如此,再也没起来了。
歪嘴是知道的,身边没人,不定什么时候死在那个小山堆,他怕了,于是变卖了土地,去到了县城的儿女家。
1
在开满油菜花的江南小镇,哪里是我出生的故乡,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六年时间,浪费无数资源,我曾经奔跑于每一寸田地,俯身窜过于每一座大山,可换来的并不同于小说中对于故乡的热爱,只是渐渐地麻木.
在所有同学走后一个人独自漫步林间小路,这是最静美的时光吧,踢着路边的石子,哼唱着童谣,但我不知道什么是快乐,就连悲伤也是,后来林间小路开始铺上了厚厚的沥青,人类的军队大刀阔斧的将小路碾压成了大路,刺鼻的味道钻入鼻腔,为此而眩晕。路边放着很多装沥青用的铁桶,漆黑的铁皮桶,却并不让我觉得肮脏,跑下路边的水稻田,扯掉几片稻田边的草叶子,然后包着一大块沥青,这是一整个夏季。在那段日子,似乎是火热的天气包裹着的,离了水便叫人不得好死一般想伸着舌头像狗一样喘气。
不知何时,小路终于被建成了大路,天下起了雨,漆黑的沥青路和两边郁郁葱葱的稻田层次分明,风吹稻香路渐平,雨打涟漪,空山响。燕飞南方,又归。水顺路流,鱼起留泡。彼时沥青路像一条漆黑的长蛇,伴随郁郁葱葱的水稻,有诗意一般的美。
2
后来大部分的人开始依路而建起了房舍,路上通车方便,一侧拐角处的一个歪嘴老头,开起了小卖部,各类零食饮料都有,一些闲散的农民便喜爱在黄昏时歇下来端着茶壶走到小卖部,一毛钱一根老冰棍,歪嘴家端出很多座椅放在外面,这是一片静好的时光,老冰棍在那个时候是独此一家,冰箱也还是个稀罕物件,冰棍也是他自己做的,他有模板,掺了水放着些白糖然后放冰箱一两个小时之后就生硬了,就算砸在地上,在大暑的天还能冒着丝丝寒气。
父母不大爱我吃这些,说对身体不好,但也时时给我零花钱,怕我上学饿着,但我不听,那时只爱两样,五毛钱的方便面,一毛钱的老冰棍,这两样是够我活一个夏季的。
父母将我送在当地上“学前班”,我不懂为什么要上学就问老爹;
老爹就对我说;将来可以吃很多好吃的,还可以娶漂亮媳妇。
我又说,将来是多久。
老爹说长大了就可以。
我说,长到你那么大?可是我都没看你吃过什么好吃的,而且每次都还和我要方便面作料。
到了这时老爹却不说话了。
我补了一句,漂亮媳妇可以有……
老爹是个极为帅气的人物,八字胡,潇洒的分头,颇有文人气息,且写的一手好字,但无奈,当年被自己的老师来了一招狸猫换太子,把自己的儿子的成绩和我老爹换了,自此以后……名落孙山,改了行当,却流年不利。老爹病痛缠身,一病就是多年,他终于在陪伴我走到了小学四年级后,一次车祸与世长辞。
五月多情,细雨如泪,青山戴孝,多云,风也戚戚。家里多年的老狗在一旁流出了眼泪,我看着父亲被装在漆黑的棺材,送去了远处的小山坡,在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喊声过后,我知道灰暗的天空,灰暗的云雨,要在我的心大刀阔斧的改造一番,这是一场刀子雨,而我终于被剁成了肉泥,剩下的我终究不能复原,只是千疮百孔,不能再住一人。
3
我似乎已经忘记了“拐子”是怎么走进我的视线的,只是依稀记得一点,他和我一样喜爱在黄昏的时候动身回家,喜欢在月亮与星星同在的时候上学,但我和他还是接触不多,拐子是个残疾人士,大人们都说他患上的哪个是叫做“软骨症”,他走路的样子滑稽的很,就像一只摇曳的不倒翁,除了坐着,其他时间都是左摇右晃,一不小心就滚在了地上,之后却又撑着爬了起来,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摔倒的,只是那些个调皮的同学,无聊的时候总会腿脚发胀,不动就痒痒一般,一次又一次的推到他,还笑哈哈的嘲笑,说他废物,是个“残废”然后各种脏话往他的灵魂上面吐去。
拐子是既气愤,又无能为力,他身残却是不傻,他只恨自己没有一个好的身体保护自己,老师是个胖胖的女人,嘴边长了一颗大痣,活脱脱的一个媒人模样,对于拐子,他也只是说同学们都别欺负他,说他是个“残废人”当他这么说,我是看见了拐子眼神突然地飘忽的,但稍纵即逝。这个还是在我多年之后才得知,“残废人”“残疾人”是不一样的,我知道拐子是聪明的,即使在哪个乡间小学,文化水平底下,不得知“残疾残废”但在一个孩子的心灵多次在众人面前提及,我想他是多么悲凉啊。
直到后来,又是一个黄昏,我走在马路上,拐子在后面,我慢慢的和他走到了一路,嘴拙的我不知道说什么,这大概就是,父母所说的认生的孩子吧,拐子也是没有话的,只是一路往前走,他身上似乎还有很多擦不去的灰尘,是一双双脚印,而且头发也太长了,我不记得是从哪里得知过,拐子是被爷爷奶奶带着的,它要比我们大两三岁,父母都出去打工了,不知道有多久没回来过了,拐子的一身装扮活脱脱的像个乞儿,他走在这片乡村的路上,就是乡村似乎也都有些不认可他了,我是不知道这是为何的,人类的恶性,似乎就在这些个小小的孩子身上展露无遗。
拐子高我半个头,如果不是有病,我想他这精致的五官算的上是现在所说的"帅哥"了,但上帝就喜爱这些精美的人儿,他要让他们饱经沧桑,让他们体验世间的一切最现实的情感,与最残酷的环境,然后说孩子,你看那个世界太丑恶了,来到我的怀抱吧,可是在不经人事的年纪体验过如此的残酷现实,而后,还能在心底升起爱的花朵吗?
拐子叫住了我,是的,是他叫住了我。
路边是歪嘴家的小卖部,今天门外没有了这么多闲散的人,似乎是快要下雨了,拐子跑了进去,额,是颠三倒四的斜进去,他买了两只冰棍,伸出手给了我一只,我只说了谢谢二字,他笑了一下,拐子转身拐了弯走进了一边的泥泞小路,一走一歪,风从小路吹起微风,他的长发飘动几丝,接着走到尽头,又是一个弯,便再也看不见了。
歪嘴老头出来将椅子搬了进去,似乎是要下雨了,是的,天空大块的乌云已经拉帮结派,随时准备跳将下去,下一场惨烈的暴风雨。
外面开始转冷,老头穿着一件夹棉袄,两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嘴角歪斜,说话漏风,似乎还容易流出口水,弓着身子,像极了我曾想象过无数次的捉小孩子的妖怪,我不敢多望,因为老头似乎随时都不高兴,阴沉着一张脸。
我是害怕他的,要是他一张口会不会要我把吃他的冰棍都要回去,真可怕,那我得要他退我钱。老头站起身子,去拿东西,嘴角淌出来一丝口水滴在了身旁的杯子里,我感到一丝恶心,冰棍里面会不会有他不经意的一丝口水啦,想到这里我没再敢吃,将剩下的半块扔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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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后,我和拐子见面的少了,又过了一段时间,据说拐子是病了,慢慢的拐子去的是极少了,少的就像这只是一个过客,只是黄昏的一丝游云,一片飘零的落叶,后来他再也没来了,童年他只是那根冰棍,冰化了,而木棍也已经丢弃,我忘记是从何时认识他,但他存在我的记忆中,真的似乎是自无始来的了。
后来小学毕业,开始了初中的生活,寄宿在镇上的一所中学,基本就再也没去过小学了,有一次,约莫是初二的一天,和一个正在读小学的邻居家的小孩,又去了一趟小学,回来路过歪嘴家的小店,却也是物是人非了,小店被改建成了当地的小型图书馆,但书很少,多是小学生的童话故事,还有一些名著和神话故事,我草借了一本童话故事,然后就走了出去,但多年过去,书的名字我却已经忘记,只记得是一个孤独的王子,和一只拖油瓶的小木马彼此交谈孤独的美好的故事。
小店虽然门厅以换,但记忆还在,如果留心,就在旁边的低洼处,草丛旁,你会发现,这是当年无数黄昏后乘凉的安逸时光,那些很七竖八的冰棍棒子还在那里,倒着,竖着。还有那条弯弯曲曲的泥泞小路,路旁盛开鲜花,长满树木,他还在,那时一个少年歪歪斜斜的身影。那阵轻风,它悲悯一切,它牵起少年的衣角,抚摸他的长发,想要治愈他的灵魂,可是他伤的太深,对于轻风,他拐了个弯。
轻风身不由己,去到了远方,而少年……
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的,是在茶余饭后和母亲,奶奶,谈及到小学的拐子。母亲说,那孩子命不好,说是寒冬腊月,寒冷刺骨,那天一早拐子披星戴月的去上学,一走一滑的结果倒在了一旁的水田里了,就如此,拐子再也没有起来了,倒在了田里,就再也没有起来了,再也没起来了。听到这里,我没再问了,因为我是知道的,拐子是害怕,害怕以后的人生,害怕现在的处境,害怕同学的歧视,辱骂,也不想年迈的奶奶再为他操心,他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
突然间知道当年那个十岁大的孩子就这么去了,而如今隔了十多年我才知晓,不禁在午夜想起也是一阵伤心,还是那个背影,他一瘸一拐,一斜一歪,随时都要偏倒似得,在那条泥泞小路,穿过五月盛开的花,郁郁葱葱的树林,走到尽头,拐个弯扬长而去,他的名字啦?我还是记不起。只是又一副画面出来时,他歪歪斜斜的终于倒在了水田里,再也爬不起来,我终于对这个十余年前不曾交谈的故人,流出了眼泪。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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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拐子当时还有气,当时就倒在离歪嘴家的不远处的水田,当时他叫了两声,可后来却不叫了,歪嘴发现了他,可是却扶不起来,天还微亮,寒冷,狂风从山道狂奔,势要斩杀万物于冰刀之下,路上没人,附近只有狗的狂吠,歪嘴是驼背兼歪嘴,且身材矮小,拐子是不想活了吧,一个扶不起,一个不想起,最后等来的是行人,行人叫来了奶奶,把拐子抬回了家,在一阵凄惨的哭喊声后被埋在了当地的小山坡,而歪嘴却是一脸漠然的回家的。
听说在那之后,歪嘴把在这边的土地房产全都置换了钱财,说是投奔县城的儿子女儿去了,就如此,我想他是怕了,他怕,这么一个等同命运的人,他的那一天会不会也如此了?但愿现享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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