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回来了,这个小城,这个小小的村子,拥有着太多的回忆,快乐与悲伤的故事不断的上演,不断的从记忆的深处被唤醒。冉冉拉了拉快要滑落的包带,便听到父亲叫她的名字。如若不是姑妈的去世,冉冉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有勇气回到这里。父亲从女儿的手里接过行李,感到很是轻便,不禁问道:“怎么只带了这么点的行李,不打算多呆些日子吗?”“这次回来我没请多久的假,怕落下很多工作要去忙。”平淡的口气从面无表情的冉冉口出说出来,更是添了几分冷意。父亲没有多说什么,女儿的脾气与个性他是明白的。
家里的陈设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也许是因为太久没回来的缘故,当跨进家门的那一刻,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便一直围绕在冉冉的周围,充盈着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随着血液在全身流淌。母亲比她早一天到家,显然已经做过一些打扫,父亲的邋遢一直是冉冉头疼的事。还未来得及细看这个从小她长大的地方,便被催促着去了姑妈家。丧礼显然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就在等该回来和即将回来的人。
农村的丧礼一向繁琐,穿上丧服后冉冉心里的悲伤又加重了许多,屋里屋外都是白色和黑色的搭配,烧纸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其中还夹杂着香的味道。母亲替她扎好头布后,冉冉终于哭了出来。还在另外一个城市的时候,父亲打电话来,告诉她姑妈去世的消息的时候,便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姑妈患上癌症这几年来,知道姑妈离开是迟早的事,本以为可以很麻木,很淡然地来面对,去接受,可终究心是软的,谁都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回忆就像一个恶魔一样,慢慢地吞噬一个人;又好像一把皮鞭,一次次地抽打在身上,直到遍体鳞伤。
冉冉慢慢地靠近那个冰冷的狭窄的空间,姑妈就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枯瘦的容颜,一个生命就这样远去。按照风俗晚辈们绕着遗体一遍遍走着,冉冉就这样低着头流着泪,不去看,她从心里讨厌入殓师给姑妈化的妆,还有那一身寿衣,就像恐怖电影里的服装。冉冉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合,很多事都不懂,以前无论在哪,母亲都会陪着她,告诉她该怎么做,现在只能独自面对。
虽然爸妈在她大学的时候离婚了,但是妈妈还是自愿来参加这次的葬礼。一方面是多年的感情让她不得不来,另一方面是不放心冉冉,像这样的场合若是不陪在女儿的身边,怕是冉冉会慌张的不知所措,毕竟她以前把冉冉保护得太好了,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一个很大的心结,也是冉冉才一直不想回家的原因。
当初表哥去世,母亲整整瞒了她三个多月,直到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那一夜冉冉哭了又哭,想了又想,恨了又恨,冉冉可以在家人面前伪装自己,骗过别人。可是她很清楚自己的感情,她对表哥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不再是兄妹之情,而是爱情。她喜欢表哥,可是她不能说出口,表哥满足了她对于异性一切的要求,阳光帅气,良好的家教,温柔体贴。可是他的突然离开,让冉冉知道,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容易逝去的。做母亲的哪有不明白自己女儿的呢,大概这也是没有及时通知冉冉的缘故吧,连丧礼都没有让冉冉参加。所以冉冉不恨母亲。这份感情注定只能深埋在心底,让它慢慢地尘封,直到死,带着痛带着遗憾离开……所以冉冉长这么大还没有谈过恋爱,所谓的宁缺毋滥无非就是两种情况,一是心底早已有了一个认定的人,除了他之外,再不能有有一个人走进心里,二便是心里是空的,还不知道该让什么人住进来。冉冉毫无疑问便是第一种,如今的她早已经步入了剩女的年龄,但是显然她想一个人过下去,要不然也不会租了一间单身公寓,养了一只猫,在另外一个城市呆下去……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着那些忧伤到骨子里的旋律时,抽泣着眼泪无声地留下来,幸福还没有到来,上帝便把机会带走了,就连一点点幸福的幻想都不留给她。故事还没有开始,却已在开头遥望见了那惨淡的结局……
仪式结束后,母亲替她脱掉丧服。在见到大堂柜台上,表哥的遗像的时候,冉冉差点大哭起来。因为没有参加过表哥的葬礼,没有见过最后一面,总感觉表哥还没有离开,从心底里不相信或者说是抵拒这个事实。只有在见到黑白的相片时,这个无法否认的事实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痛得连呼吸都觉得疼。冉冉听见从前一个个美梦在心里破碎的声音,那些碎片掉了一地,冉冉就这样傻傻地看着……多么讽刺的一切啊……
“今天接下来也没什么事了,要不要回家?”母亲替她整理有些微乱的头发,小心地,试探性地问。沉默了一会后,冉冉语气平淡地回道:“好的。”这里只有美好的过去和悲伤的现在,实在没有勇气再呆下去了。
夜晚一个人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洒了一室的明亮,冉冉就这样睁着双眼,毫无睡意,在登上回家的路上的时候就知道悲伤的开始,姑妈的离开,带来的悲伤已经超过了它的本身,眼泪已经没有了,只是心感觉被揪的好紧。这么多年一直单身的冉冉,孤单的感觉时刻都吞噬着自己,可是回忆早已支撑不起冉冉的心,只能沦陷在无边的思念里。
第二天醒来,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屋子里,几日的雨天和阴霾的天气,今天突然放晴了。冉冉揉揉昨天带泪而睡的双眼,有些胀痛。起床走到阳台边,拉开窗帘,推开窗,清晨的微风拂面而来。好久没有感受这样的早晨了。母亲在楼下晒衣服,看着她出来,便说:“你姑妈去世了,也体谅人,今天的葬礼天气真好!”冉冉不知道该怎么接母亲的话,只是说了句:“是啊。”沉默了一会后,冉冉抬头看着天问道:“当初表哥葬礼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吗?”母亲晒衣服的手停了一会儿,平静的说:“不记得了,反正不是一个坏天气吧。”冉冉淡淡地答了一句:“哦。”母亲心里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及时知道表哥去世的事和没有参加葬礼一直是冉冉的一个心结,一段很痛苦的过去。当初冉冉即将高考,母亲不知道若是将这个消息告诉冉冉,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所以只能隐瞒。
农村的丧礼总是少不了吹吹打打和一些看热闹的人,冉冉总嫌烦,可也无可奈何。磕头、哭泣、敬酒所有的流程都要走一遍。折腾了一上午,吃过午饭之后,便开始动身准备去殡仪馆了。这还是冉冉有记忆开始真正的去的殡仪馆,那是一个不愿提及的地方。几家不同的人都在休息室等待领骨灰。冉冉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记忆的走进这个冰冷而悲伤又带些恐怖的地方。也不知过了多久,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打开那扇小小的铁皮窗,叫着去世的姑妈的名字,递过用布包着的骨灰。冉冉看着那一包东西,想不到人死后化成灰竟是这样的快,从前的音容笑貌都成了回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冉冉越想只觉得心里越是堵得慌,就好像要爆炸了一样,冉冉抓紧站在她身边妈妈的手臂,妈妈拍拍她的手:“走吧,回去了。”
丧礼结束后,冉冉本想早点回到另外一个城市去。可是家人都坚持让她多留几天,爸妈离婚后,两人看着倒是比以前好很多,更像是一对挚友,互相关心着彼此。也许他们从一开始起,就更适合做朋友而不是夫妻。
午后无事,母女俩翻出旧相册来看,儿时的照片和父母年轻时候的照片都已经发黄,有些甚至已经看不清楚。冉冉从小就不喜欢拍照,看见镜头不是紧张就是害怕,记得十岁的时候,去照相馆拍写真,冉冉从进去的那一刻开始就哭,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哭得那么凄惨。冉冉拾起一张夹在相册里的卡片,上面印着小小的脚丫子,很明显这是冉冉刚出生的时候,在医院里印上的。小小的脚丫子都没有现在自己的手掌心大,真是很袖珍。心里柔柔的,冉冉抱着妈妈的双肩,头倚在手臂上:“将我养这么大,你们一定很不容易吧?”妈妈摸摸她的头:“傻孩子,做父母的有容易的吗?”上学的时候每次放假回家,母女俩躺在床上看电视,妈妈不是拍拍女儿的肚子就是摸摸女儿的手臂和大腿,冉冉每次都很嫌弃地大叫:“妈!疼死了!我都多大了,你还这样打来打去,拍来拍去的!”这个时候,妈妈更是放大了嗓门,故意在女儿的背上打几下:“你多大了,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什么不能打!谁让你身上长了这么多肉的,不是让你减肥的吗?”冉冉只能撅着嘴,抱着枕头继续看电视。而如今,这样的时光一去不复返,谁都不可能那样简单地活在这个世上。有一些烦恼,有一些悲伤,都是要来的……
冉冉不知道留下来了,该要去做些什么。有些事物看到后,总是勾起很多回忆,可那些回忆都是冉冉努力想要去忘记的。没错人有的时候是靠回忆去支撑的,可是也有些是要丢掉的,或者说是要尘封的,这样才能更好的前进,更好地开始明天。冉冉拉拉披肩,毕竟深秋了,有些凉意。她走过儿时走过的路,见过曾经见过的人和物。不去想当时所想。
冉冉真的不想再在呆下去了,往事如烟一样散去,抓不住的过去,又何必去去悼念,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真的要走吗?不多留两天吗?”母亲倚着门框问她。
“没有留下的理由了,这里曾经有我的生活,而如今却那么的格格不入。该见的人也都已经见了,而没有见到的,大概也是不需要见的吧。”冉冉收拾着衣服,一件件整齐地叠好放进行李箱,尽管知道路上的颠簸还是会把它们弄得一团乱。
“这里依然属于你,你也属于这里。”母亲希望能够打消女儿这些消极的念头。
“不,这里曾经属于我,我也曾经属于这里,可现在……我更想是这里的一个过客,一个驻足者。”冉冉的语气很是平静,就像在说一个无关自己的事。
“孩子,我们不可能永远陪着你,我们会老去,会离开。难道你要永远一个人下去吗?”母亲有些担心,焦急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夹杂着悲鸣……
“有些人生来是适合结婚和孕育下一代的,但我不是。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便不想再去改变,妈妈,希望你能够谅解我。”没错,这些都是冉冉的心里话,她在母亲的面前一向都很坦白。
夜晚,躺在床上,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外面,心想:离开这么久,抹茶应该很想我了吧。抹茶是冉冉养的一只猫,像她的主人一样,非常独立,很少会黏着冉冉,只有饿了,或者彼此情绪低落的时候,相依偎在一起。也许猫本身这种独来独往的性格深深影响了冉冉。
冉冉曾经试图过。关掉手机,不上线,不外出,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可能的联系,就只是一个人呆着,看碟片,喝酒,睡觉,发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白天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微微的亮光,似乎只有这样,才会有安全感。(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sgwz/show/114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