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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改变了她的命运

“老师,这是早上在上学的路上给你折来的山茶花,我帮你插起来吧!”她轻轻的走了进来,一边说一边在屋里搜索着能插花的瓶子。

我停下手中的笔,站起身给她找了个玻璃罐头瓶;她接过去,先将瓶子灌了水,然后轻轻的将手中的花枝插入瓶中,举在眼前转动着,仔细端详着,待确定如意以后,才把她摆在我书桌的左上角。顿时,一股清香弥漫了整个屋子。

“好看吗?”她扭头问我。

“好看!谢谢!”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并示意她坐在书桌旁的床沿上。这时我才仔细的端详起她来: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两个麻花辫子自由落体的垂在胸前,一张俊俏的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粉红色的上衣虽然有些朴旧,却很素净。这里是大山深处的一所中学,常年缺水,别说浆洗,就连喝的水也要到几里以外的山沟里去背。可在她的身上,一点儿也看不出缺水的迹象。记得两个月前我走进这所中学时,第一次看到她就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在班上,她的衣服不比其他同学的艳丽,却比任何人的都干净,有如一朵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老师,写什么呢?教案吗?”她欠起身往我的桌上看了看,脸颊有些绯红。

“噢!”我急忙收回打量她的目光;笑了笑说:“不是教案,随便写写,一点个人爱好。”

“老师,你的写作水平一定很高吧?”

“谈不上什么高不高的,只是喜欢动笔而已。”

“才不呢?你平时上课的时候,那些故事里的主人公被你讲的活灵活现,好象他们并不在书中,就在我们的身边,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

“是吗?”我疑惑的望了望她。

“当然了,你还不知道,同学们都说你是一个好老师,我们的语文成绩都上升了一大截,连我这个以往对语文不感兴趣的人都悄悄的爱上语文了,老师,你真棒!”她眉飞色舞的一口气说完。

我看见她的眉心里流露着一种真诚,心里有说不出的愉悦,微微一笑说:“你也太夸张了吧!”,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如果真如你所说,同学们都爱上了语文,那我就放心了。”

她坐在床沿,伸手拨弄着麻花辫子,片刻,抬起头说:“老师——”马上又低下了头,继续拨弄着辫子。

“怎么啦?”我问。

“你以后能教我写作吗?”声音很低,她没有抬头,仍然拨弄着头发,好象这里面有她渴望的东西。

“当然了。”我笑了笑。

“那……那……我以后能常来你这儿向你请教吗?”声音仍然很低,但说完就马上抬起头凝视着我,眼含期待。

“这个——”我犹豫了一下,郑重的点了点头,“行”。

“老师,你真好!”她的脸上顿时挂满了灿烂。

当她说出她的名字的时候,我的脑际倏的闪现出了刚才的一幕,我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她就是当初为我折花的女孩——尹冰洁。

自打那次以后,她总是搁三差五地往我的寝室跑,有时问我一些写作方面的问题,有时也和我谈谈她的人生理想;她说:“她做梦都想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城市宽阔的马路,看城市夜晚的霓虹闪烁,看飞机怎样冲向云霄,看轮船怎样推开波浪……

渐渐地,我们不自觉的超越了师生这道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我们彼此心中都很纯洁,都不愿再把朋友升级。我相信,这是每一个做教师的人都渴望见到的局面。因为这样我们能更清楚的透析学生的内心世界,知道应该怎样去帮助他们。

现实终归是现实,一时间,校园里谣言四起,有的说她怎样怎样,也有的说我怎样怎样,总的意思就是说我俩好上了,更有甚者,什么“勾引”“欺骗”……之类的词语都从他们裂开的嘴缝间蹦了出来。对此,我们都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因为我们清楚,无论你怎么做,人们总有说的,并一致的认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长了,他们觉得这个话题不再新鲜了,也就不会再提了,所以我们仍就我行我素,清清白白的交往着。可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的沉默在他们看来就是一种默认,他们的嘴也没有因为时间而封上;相反,流言的唾沫由小雨转为中雨,甚至不知那位想象力丰富的仁兄还给这个下雨的天空击出了一个惊雷,说:“他已向尹冰洁许下诺言,等尹冰洁初中毕业他们就举行婚礼。”顷刻间,整个校园里炸开了锅,一股股热浪扑来,包围着我们,蒸腾着我们。我甚至已清楚的看到一张张狰狞的面孔,眼里射着绿光,骨碌碌地盯着我们,看着我们怎样被蒸熟,想着怎样把我们入口。

每时每刻我都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直勾勾的盯着我,如芒刺在背。学生们见我都在躲躲闪闪,眼睛里现着异样的光,我的心里好象犯了罪似的,开始惧怕他们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着利箭,随时都能把我射死。什么“清者自清”,这样的日子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于是我选择逃避,对现实的屈服。可她对这一切似乎不在意,仍然坚持着我行我素,仍就隔三差五地为一些问题而往我的寝室跑。但是每一次见她兴冲冲而来,我总是借故走开。

渐渐的,虽然她仍来,可眼神却一次比一次黯淡,来的间隔时间一次比一次长。空气中,流言的病毒仍然在飞播着。

终于,在一天下午放学以后,我正在写教案,她敲门后轻轻地走了进来,我正在思考着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搪塞的时候,她把一封信放在我的桌上,然后转身走出去了。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连她当时的表情我也没有看清楚,我带着一团疑虑打开信封:

老师:

你好!这是平生第一次写信,第一次给你写信,也是最后一次给你写信。在此,致以我最诚挚的谢意,谢谢你这一久以来对我的开导和帮助,真的谢谢你!(鞠躬)

不错!相比之下,我们比其他的师生走得更近,甚至已经超出了师生的关系,但我坚信,我们的友谊是纯洁的,无任何瑕疵,但因为有师生这堵墙,世俗的眼光不允许我们成为好朋友,尽管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他们用他们庸俗的思想在我们之间划了一条小河,然后涨潮,拉开河面,拉开我们的距离。

看得出,这一段时间你在有意躲我,但我不怪你,因为我能清楚地看到世俗在你的背包中不断添加不堪的东西,压得你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一直坚信清者自清的我开始为你担心,面对学生,你需要威信,面对同事,你需要理解。

我考虑了很久,一切因我而起,那就由我来解决,让流言不攻自破的唯一方法就是我离开,这也是证明你清白,减轻你压力的唯一方法。

虽然很想再听你讲课,很想很想再聆听你的教诲,这一切只能演化为梦了。

我走了。

但我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忘记在我的人生历程中曾碰到过一位好老师和一个好朋友。

此致

敬礼

祝:好人一生平安!

永远敬你的人:尹冰洁

某年某月某日

第二天,当我踏进教室,那个座位是空的。

后来,我也曾想亲自去喊她回来上课,毕竟离毕业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再怎么说也应该等到毕业啊。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我放弃了这个想法,我怕我去喊她又会传出什么“佳话”,我甚至不敢向同学们打听她的近况,除了自责,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如果不是为了去交一些材料,我不会回到大山里的,因为我在那里呆了三年后就被调回了家乡,已两年多了;如果不是贪玩,我不会陪当年的朋友去拉炭的,那我就不会遇上她。

当我和朋友开着车驶上炭山的时候,车子刚拐进岔路口,老远就看见一群妇女头戴方巾,肩扛铁锹向我们挥手,待车子驶得离她们不远时,她们一起蜂拥而至,大声的嚷嚷着:“我去帮你上炭?”“我去帮你上炭?”……她们个个脸上都布满煤尘,一眼望去,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全都一个样,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和两片嘴唇上下翳动,其中有几个连年龄也无法分辨,顶多知道是一个女人,直到她们开口,你方才能知道个大概,她是个少女、妇女或是老人。

朋友一边开车一边用手向窗外指了指:“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就好了。”于是,被点到的三个人追着车子一路小跑,没有被点中的就手杵铁锹向路口张望。

汽车又沿着崎岖的山路颠簸了三四里地才停了下来,我刚从车上跳下来,她们三个已气喘吁吁地跟上来了,我友善地微笑着向她们点了点头。

“老师——”她们三个从我身边匆匆跨过,其中一个突然回过头来喊了一声。

我向四周扫视了一圈,除了朋友还在车上,已无他人,而她正直直地看着我。“你是……?”我问。

“我是尹冰洁啊!”

“尹——冰——洁?”

“是啊!老师,不记得了吗?你刚分来时就上我们的语文课,你还教我怎样写作文…….”她自顾地说着,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语。

尹冰洁——我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头顶方巾,一身煤尘已分不清老幼,一身脏得不能再脏的女孩会是当年扎着两个麻花辫子、穿着很素净的尹冰洁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一切真像是天意…….”她仍在自顾地说着。

是啊!一切都是天意,如果不是当年的那场风波,此时的她可能已经走出了大山,走在城市的马路上或是在海边看海……因为当年比她成绩差的许多同学都已走出大山。

“尹冰洁”我在心里默认着这个名字,眼眶有些湿润,连从不相信命运的我,此刻也开始觉得人的一生要走什么样的路也许真的要靠天数,而真正操纵着这天数的命运之神又是谁呢?这命运之神又长什么样呢?像一阵风?像一张嘴?还是像一颗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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