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工，就是在建筑工地上搬运砂石料的壮工。前些天参加一次励志报告会，主持人让说一件少年时最难忘的事，我不由得想起了做小工的经历。
八十年代初，我不满15周岁，赶上学校放假，舅舅让我去盖房班做小工。舅舅是有名的瓦匠师傅，自己组建了一个盖房班，专盖农村民房，小工每天三块五，瓦匠师傅五块五，中午自带干粮，主家管一顿菜汤，同去的还有大我两岁的黑蛋。黑蛋家境贫穷，是纯为了挣钱，三块五是一个比较诱人的数目。初开始，盖房班师傅不愿要，嫌年龄小太嫩，影响他们挣钱。因舅舅是头儿，师傅们只好勉强接纳。
第一次是去十几里外的村子，让我和黑蛋供泥供砖。壮工把四五块砖摞在一起扔上来，我要站在脚手架上接住，因砖太多接不住，稀里哗啦全掉了。壮工不住的叹气，减到两三块砖才凑合接住。扔泥的时候，是用铁锹甩上来，又称“蹿锨”，难度太大了，我接了几次都不行，无奈换了黑蛋接替我。黑蛋接泥接砖非常熟练，瓦工师傅特别满意。尽管干的比成年人少了一半，但还是累的腰酸腿疼，晚上打起了退堂鼓。母亲说，还是坚持吧，不摔打怎么能长结实呢。舅舅也训了一顿，说这点累都受不住，将来怎么过日子，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干下去。
经过几天的磨练，身子似乎硬实了很多。有一次，主家做了一大盆香喷喷的鸡蛋面条汤，黑蛋喝了四大腕，他拍着鼓圆的肚皮说，真他妈好喝，我没怎么吃饼子，专捞糨的吃了，一副占足便宜的样子。舅舅笑着对我说：“捞面条吃，放开喝吧”。我一溜气也喝了三大碗，撑的肚子咚咚直响。主家房子很漂亮，最吸引人的是三个大相框，我好奇的趴在桌子上看。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叫了起来，“快躲开，趴哪了，脏死了”。我急忙起身，回头一看，一个漂亮女人冲我满脸怒气。我马上意识到自己满身的泥土，马上红着脸说对不起，女人斜着眼一直看着我走出屋子。黑蛋扯着我耳朵悄悄地说，这个女人在城里做事儿，非常干净，很看不起庄稼人。
记忆最深的是去高阳一个农户，这家主人在天津上班，老婆孩子虽在农村，但日子很富裕。干活的时候，主人全场跟踪监工，不断的挑毛病。我累得实在不行了，想趁喝水时间多休息一会儿，没想到被主人发现了，一通的讽刺挖苦。“你小子够能偷懒的，喝水足有二十分钟，就是生孩子也完活了”，引得旁观者大笑起来。我又气又恼，恨不得上前抽他几个嘴巴。我反驳道：“我喝点水怎么了”。他随即瞪眼说：“让你灌大眼贼呢，没完没了啦”。舅舅马上训斥我：“平子，别说了，快干活去！”。随后和主家道歉，说孩子小不懂事，多担待一点。
做小工虽然很累，但有一件事至今温暖着我。那是到邻村一家盖房休息时，听见主家儿子吹笛子，我兴奋地跑进去说：“我也会吹！”。因为学过吹笛子，音乐灵犀瞬间激发了兴趣。主家儿子一听很高兴，随手把笛子递了过来，我拿起笛子忘情的吹了起来，主家儿子笑的特别开心，我们亲密的聊了起来。正聊得起劲儿时，瓦匠师傅隔窗大骂道：“装什么蛋，让你来干什么来了，快滚出来”。
假期过去了，舅舅拿着六七十元来到家里，我见到一沓钞票眼睛都亮了。舅舅叹了一口气说：“算账时好几个人都不高兴，说黑蛋比你干的多，却和你钱一样多，说占大伙儿便宜了，说了很多好话才算完事儿”。母亲想给舅舅点回扣，舅舅一口拒绝了。那一刻，我的眼睛突然湿润了，感动的是舅舅的博大与母亲的疼爱，感动的是自己成熟了许多，更感动的是在成长岁月里，有了一次难忘的锻炼机会。如今，舅舅已经七十多岁了，每当看到舅舅，就不由得想起做小工的日子，它在我生命记忆里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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