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12月12日,我和同村的9名青年应征入伍,天没还亮乡亲们敲锣打鼓把我们送出村,来到武安县城新兵的集合地报到。
接兵的部队首长把新兵没60多人编成一个班,带我们班的老兵姓艾。我们全班站好队,他让我出列面朝大伙,宣布我为这个班的临时“班副”,他认真地称呼我“副班长”。
经过四天的集训,我们新兵乘上解放卡车赶赴部队。我和艾班长站在车尾。二里多的县城大街两旁站满人群,车速与人步行的速度相当,母亲和弟弟撵我乘的车到城外,直到车速加快撵不上了。母亲的眼窝浅,不知为什么儿子这次远行,眼窝却没挂一滴泪。
到邯郸换乘火车,往年接新兵都是用闷罐车运送,这批兵却坐上客车,我们有了几分优越感。这次招收的是特种兵,政审很严,必须是贫下中农成份。可直到这时,谁也不知道去哪里?我们都觉得去的地方一准错不了。
火车一直向北开,凌晨2点,在丰台站停下,快到北京了!大伙都欢呼起来!不多会儿车往后倒,谁知倒起来就没了个头。火车“倒”了个把小时,有人喊:“进山洞了!”车厢里一阵骚动。原来火车改变了方向,延丰沙线向西北方向进发。此时,我突然涌起想家的念头,想起母亲送我时的情景,她把多少泪水咽到肚里。
车停在一个小站,天蒙蒙亮我们转乘卡车,所有的车箱都用帆布蒙着,车箱里没有一丝光线,摇摇晃晃地感觉到道路很不平。一直走到天黑,传来的锣鼓声越来越近,军营到了,老兵列队欢迎新战友的到来。我们稀里糊涂地扒了几口饭就倒在床上睡了,第二天看见营房的四周是大山。
到新兵连后,我五天的“班副”卸任了,首长对新兵训话:“来这里当兵既光荣又责任重大,首先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不知道的不问,知道的不说,这里的情况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子女。” 可保什么密,我们都不知道,就这在属那个省、县谁也不敢问。写信落款地址距是假的,新兵寄信由连部封口。艾班长虽把我当知音,部队究竟是干什么的,他也没说给我。
一个月的新兵连训练虽然很紧张,但有艾班长护着自己觉得有几分轻松。分配的老兵连,可巧就在艾班长的班里,真是我俩有缘分。
那天,艾班长让我出期黑板报,我信手写了几行顺口溜:“二排三班,礼拜不闲,清理大院,整洁美观,排长带头,战士大干,不为名利,雷锋再现。”虽然文笔很浅,但连首长和战友们都觉得有新意。正当我在宿舍美滋滋的时候,我们排长进来拉着长脸斜视着我,旁敲侧击说:“在自己的宣传阵地上,竟表扬别人,吃里扒外!”说完摔门就走。我才知道是黑板报上的顺口溜惹出祸,怕遭报复,也不敢直接找排长认罪,就找到艾班长认错。
艾班长找到排长说,黑板报的内容是他让我写的,并说排长用“吃里扒外”这个词,是侮辱新同志人格。排长为此找我谈话,承认了自己用词不当。从那件“吃里爬外”的事件出现后,我再也没吐过墨水。
后来,艾班长调到团政治部搞文字工作,他曾推荐我到那去打下杂,可首长一看我这样大的年龄,就毫不犹豫地被划出界限之外。再后来艾班长被保送到北京大学大攻读哲学,没轮他毕业,我就复员回到家乡。离开部队已40多年了,我心里虽然惦念着艾班长和战友,却因自己忙于为生计奔波,没有顾及与他们联系。前几年,有位战友来信说 ,艾班长险已熬成正军职的军衔。
前不久,我只身到千里之外去找艾班长叙旧,几经周折,终于来到艾班长供职的军事机关门前,营房大门前挺立着佩带真枪荷弹双岗卫士。威严的阵势使我感到艾班长已成了伟人,我没有勇气靠近戒备森严的军营大门,就在大门外远远地徘徊了多时。艾班长官当大了,我这个平民百姓已很难靠近他,他从军四十年,已结识了不计其数的战友,在他的记忆里,我大概已经没有储存,我还是不去找他为好。
望着营房大院那棵柏树,我像是树上落下的一粒松子,虽然离开大树了几十年,但忘不了当新兵的日子,忘不了艾班长和战友情谊。鼻子一酸,眼里滚下不知什么泪珠。
艾班长,再见了!见到大树就见到了你,也见到当年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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