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循环
卫伟
婆婆病了。
今年，已经住了好几次院了。以前自己拄着拐棍儿还可以艰难行走，这一次出院，却是只能躺在床上了。
医生经过了好几次会诊，最终的结果是放弃手术方案，回家保守治疗，除了静养别无选择。至于预后，谁也没有把握。也就是说，将来要多长时间恢复甚至能不能下床走路，希望很渺茫。但是相比手术来说，这是最小的风险了。
医生的话委婉而无奈。可是作为家属，我们又能怎么样呢？毕竟，谁也不敢拿老人的性命开玩笑，无论是医方，还是患方。
家里就我和姐夫从事医疗行业，也深深知道，医疗活动作为复杂而严谨的应用科学实践，也无一例外不可避免地有着其局限性。但是面对婆婆，面对我们自己的亲人，有着医患双重身份的我们，在众家人面前还是感到矛盾和尴尬。
姐姐们怎么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从今往后，那个一辈子要强的母亲，从此吃喝拉撒都要在床上进行了。这样的结果，不只是对婆婆，对所有人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尤其是心理上的，大家都要努力过这个坎儿。
生活上，经济上等等一系列的问题，也都似乎在一夜之间，一个接一个浪潮般地涌到面前来。
最后经讨论并征求婆婆本人意愿，由退休在家的大姐照顾婆婆的生活起居。为了减轻护理负担，我们特意托人从网上发了一个多功能护理床，可是婆婆对这个新鲜玩意儿很排斥，怎么都不肯到那上面去，所以只好作罢。这个凝聚着我们一片心意又费劲周折安装好的物件儿，便成了客厅阳台上的一个摆设。偶尔也成了家里未上幼儿园的孩子调皮地爬上爬下自娱自乐的一个大型玩具。
今年87岁的婆婆一生育有10个子女，在东跑西颠中历尽磨难，在大哭小叫中尝尽悲欢，总算熬到儿孙大都已长大成人，她也终于走到了人生的暮年。而且，一生中全身大大小小的病痛，就没停止过对她的纠缠。
记得刚结婚那会儿，老公三天两头到很远的外乡镇村子里一个传说很神奇的老医生那里，定量买得几小包粉状的药物，据说婆婆那整夜咳得睡不着觉的毛病，全靠这个来控制。后来得知不止如此，其实除了这磨人的老慢支，肺气肿，更凶险的则是心脏病。速效救心丸等一些常备的药物就在枕边放着，一有不舒服就马上随手拿起来服用。后来就是脑梗，有一年端午节前后整整迷迷糊糊昏睡了好几天，经姐夫奋力抢救才得以醒过来。醒来第一句话就问身边的姐姐她那盆粽子米哪去了，她记得好像还没包完呢。被姐姐又气又心疼地责怪命都要没了还惦记着包什么粽子，这几天都快把人吓死了，婆婆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有好几天都不省人事了。
过后，该咋的咋地，一边吃着各种各样大把的药，一边叫着痛，一边祷着告，唱着歌，一边继续一日三餐的生活。什么正方偏方，大医院小诊所，只要听说有用，就都拿来试。有时候想，婆婆要是学医的话，单就这种勇于尝试无可畏惧，足可以和华佗相媲美的献身精神，也说不准会造就一代名医呢！何况她还还挺聪明。
如今，在姐姐姐夫们的精心护理下，婆婆虽仍不能下床，但是胃口还不错，精神也很好。乐观，仍然是她自身战胜病魔的法宝。
人老了，就像小孩子一样。大家都这么说。在婆婆身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曾经有一年过生日的时候，中午吃完饭亲戚们都围着婆婆坐着闲聊，突然她就当众大哭了起来，而且很委屈。大家都纳闷不知何故，她说因为姐姐刚刚在给闺女扎辫子而没有过来给她梳头。众人大笑，东倒西歪，前仰后合。我却感到莫名的心酸。
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谁也不能违抗。有时候觉得我们自己很强大，可有时候觉得我们其实却很渺小。总会有些时候，尤其是面对疾病，面对衰老，我们常常会觉得那么孤单，那么无助。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姐姐说，小时候妈妈一点一点将他们兄弟姐妹们拉扯大，不容易。现在老了，也该换作他们来照顾命运多舛的老母亲了。这是一种爱的循环，一种情的回报。
卫伟。2015年11月15日。于静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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