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这个我喊习惯了的亲亲的称呼,却在弟弟十六岁那年戛然而止了。这个曾经喊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的称呼,而今却已是陌生的不能再陌生了。
父母连生了两个女儿(就是我与姐姐),因受老封建传统思想的影响,他们一心想再生个儿子来撑立门户。于是他们不顾自己已近不惑的年龄,历尽千辛万苦,还吃了所谓的换胎药,最后终于如愿地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就是我的弟弟)。可就是这个看起来白胖得似银娃娃一样招人喜爱的宝贝,却让我的父母伤透了脑筋,操碎了心。看着与他同样大的人家的孩子都会说话走路了,而我的弟弟却还连自己的头颈都难挺立住,我父母犯愁了,决定去医院让医生检查一下,这到底是因为啥?后来医生的话给了我父母一个晴天霹雳,他断言我弟弟这辈子都难会说话与走路,你们这辈子也听不到他喊你们爸爸妈妈了,因为这是个先天性脑瘫患儿。想医治需要天文数字一样的钱财,但还不一定能治好。当时我父母听了伤心绝望到了极点,看着这么好看一孩子竟然是个脑瘫儿(俗称半傻子),他们无论如何也难以置信。可事实摆在那儿啊,只能抱侥幸希望,好好养着。
虽然医生那样说,但我倔强的父母仍然对他千娇万宠,父母的爱与艰辛倔强像是感动了上帝,我这个被医生断言一生不能会说话与走路的弟弟,后来慢慢学会说话了,虽然开始说话时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这也足以让我父母宽慰了许多。再后来,他能说短语了,说不了太长的句子,但他表达的意思我们基本能弄明白,再后来,也竟然会走路了。比医生断言的好了太多了,也会说话也会走路了,父母这才开心了不少。但是,弟弟终究是先天性脑发育不良,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独立上学,他还是脑子方面不太正常,受不了也听不了管束,乱跑胡闯是家常便饭,爱学猪吼学狗叫的,一跑出家门就没影儿,开始时我家里人谁有空谁就跟着他看着点,但活忙时顾不上时,就是他跑到谁家谁家的人来我家报信儿,好在他不跑出我们那村子,乡邻们也都晓得。他这样让家里的人与乡邻们都操了不少的心的。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着,到他走的那一年也还是这样。记得有一次他破例了,跑出村,跑丢了,家里亲戚朋友都帮着找,父母说,就算是个傻孩子也不能让他丢了啊!有的人说看到他跟着一只路上跑的狗儿跑了,但觉得他总不跑远就没在意,最后不知怎地他竟然跑到离家四里外的一条没水的大河里了,那里有一个在河堤沿上干农活的人看到他了,人家看出这是个不正常的孩子了,那位善良的农人就开始打听这是哪村谁家的孩子,幸好是三五里不远的,人家打听到了是我家的,便给人捎了信儿让我父母去把他领了回来。
也就是这样一个傻弟弟,也让我懊悔着这一生。记得那年,我是习惯性的一周左右回一趟娘家看望,也时常给父母弟弟妹妹买点好吃的或者是衣服啥的,就那一趟,因我妹妹学习快期中考试了,我寻思给她买点东西鼓励鼓励,就买了双好看的运动鞋给妹妹,想着弟弟是个混小子,又不上学,也有鞋子穿,就不给他买啥了。去了弟弟一看只有一双女鞋,没他什么东西,也不闹也不说其他的,就开始喊我:“二姐,”过一会儿:“二姐,”就那种升扬的语调,好像接下来有什么话说,喊的多了,我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或者是想让我给他买点什么,他只摇头,不说什么,但还是一个劲儿地一会儿喊一声二姐,一会儿喊一声二姐,一天中不停地这样,我问母亲,他这是怎么了,母亲说,他就是心里不平衡呗,没啥,混小子,不用问他那么多了,他什么都不缺,吃的穿的玩的,都有,什么都不用再买了。母亲这样一说,我也就不在意了。临走时,母亲要给我一些她在自己院子里种的小青菜,令我意外的是,平时母亲给我点东西都会护着不让给的弟弟,这一次竟然热情地慌忙地帮我把那些青菜装到我车篮里,我虽感意外,但也没觉出什么来。回家后的第三天我儿子就高烧不止,须到城里医院看病。就在我与丈夫带我儿子看病的路上,我大妈打来电话说我弟弟出事了,也许当时她怕我担心,没给我说其他的。就这样我与丈夫也是心里慌了神儿,急匆匆赶到医院匆匆地给孩子打了针拿了药就往母亲家赶。刚到村口就看到很多人往北边跑,当时我心就咯噔了一下,离母亲家近了,远远看见母亲家不远路边的变压器屋旁边围了黑压压的人群,忽然我婶子跑过来告诉我,孩子你弟弟他出事了,触高压了,电死了。一听这话我就感到头嗡地一声,禁不住大声哭喊着往变压器屋里跑,当时只看到我的可怜的弟弟下半身已经被烧焦,腿的一大半还有裤子已经烧成了灰,看不出什么是什么了,头部头发成灰,五官已经虽没成灰却也已焦不成样了,好不惨烈……悲痛万分的我哭得是天昏地暗,母亲也哭晕了,姐姐与妹妹也都失声痛哭(那年我父亲已经去世两年了),可是再痛苦也得处理后事啊,电工师傅为他的失职没把变压器屋锁上门,也做了相应赔偿。我们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妥善处理了弟弟的后事。可终令我们费解的是,他虽然一直爱疯跑,但他一向胆小怕死,出去玩一直都是远远躲开变压器屋走,因为以前父母都常教他那屋不能靠近,有电会电死人的,他也一直很听这个,因为他胆子小,但凡危险他一般知道躲开,这次不知到底怎么了,他怎么突然就一改惯例,去了那个他一直害怕去的地方了呢?难道这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吗?就这样,他突然惨烈地且急匆匆地走了,而我却想起了我头两天在母亲那,他一直喊我的事了,他一直喊二姐是因为他看到了我那次去,只给妹妹买东西了,没给他买,心里想让我给他也买点什么,而没有表达出来,我也傻傻地没猜出来,又没当回事儿,第三天就这样了……他难道心里有什么先兆不成?一直喊我一天都那样直到我走,还一返常规地不护东西反而给我……真没想到那次我的忽视,没再去给他补买东西而委屈了他,却也因此亏欠了他一生,再也无法弥补与偿还了,我常常为此深深痛伤并懊悔不已。
如今,我与弟弟的手足情分也已割断了十一年了,而在这份戛然而止的手足情里我给了弟弟一分委屈,欠了他一份期待却成了我一生的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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