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
十三年前的今天,骄阳似火,街面上的尘土被来往的车辆惊飞,然后又落下。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撑着伞的女人脚步紧凑而稍快,玩着沙子的孩子们在铸着他们的童年。纯白的云朵高高嵌在天空,一动不动。父亲抱着我步伐矫健的走出法庭,穿过一片矮小的树木,一朵野花孤零零地开放着。
父母在法庭上的争吵不断萦绕于我耳边,我用力地摆摆头,却不济于事,声音如同蜜蜂振翅,恍惚而又悠长,像穿越了城市了高楼来到身边。
最终我判给了父亲。
在街角分别的那刻,我转过头努力地看向母亲,她也看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脸,只凭身段认出是她。两个人扶着她,肩膀时不时上下耸动。
妈妈是在哭吗……
十岁。
那天我跟几个小伙伴在操场上玩丢沙包。在熙熙攘攘的吵杂声中,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是母亲。她提着一个蛋糕。自从离异后我的每一次生日她都会来,这次也不例外。但她每次来我都不会告诉父亲。父亲说她是个坏女人,不值得留念。所以每次我都把蛋糕全分给同学。因为我的大方,同学们都很喜欢我。母亲知道后有些生气,我却不以为然。
她是个坏女人,不值得留念的坏女人。这句话在我幼小的心灵根深蒂固。那个时候同学们偶尔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来奚落我,说我是个没妈妈的野孩子。我没有辩驳。或许我知道我的辩驳苍白无力,只能平添笑柄。
可我为什么在每次听到同学们叫“妈妈”的时候心里会没来由的难过,我不知道,我很矛盾……
十三岁。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小鸟三五成群在教学楼间穿梭,发出令人愉悦的声鸣。教室里一片静谧,有的只是笔与纸的摩擦声,和戴眼镜老师来回踱步高跟鞋发出的声音,使教室升起一股严肃。四周的同学们都在奋笔而作,只有我在东张西望,欣赏此时不该欣赏的东西。
老师来到我身边,问为什么不写。我说,写不出,对于那方面的感觉我没有。老师惊愕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或许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我这般的学生。随后她关注其他的同学了。我对着那四方格的作文本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说对不起。
下课铃声骤然响起,我望着黑板上刺眼的作文题哽咽了好一阵,而那铃声久久在我脑子里盘旋,让我回想起那年如同白描般的蜂鸣,不绝于耳。作文题是《母亲》。
十六岁。
那年我考上了省城一所高中。父亲送我上车后,我看见柱子后面露出半个身子的母亲。她一只手里还挂着菜篮子,里面还有几扎未卖完的菜花和一把锈迹斑斑的秤。水滴顺着篮子边缘,一滴一滴落下来,在地上积成一小摊水。另一只手在脸上摩挲着,似乎在浅浅的皱纹上回想岁月的丝丝缕缕。
她鬓角的一绺头发散开在脸颊边,她捋了捋,可任性的头发还是散乱下来。不停地捋,不停地散。
车子启动了,她微弓着背唤了一声我的小名。早已泪流满面的我再也忍不住,跳下车,直奔母亲的怀抱。泣不成声。
多少年了,这个画面在梦境中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可今天我却什么也说不出,除了眼泪还是眼泪。这么多年的眼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了洪水,奔涌而出……
十九岁。
现在虽然已经成年,但母亲还是会在起风起风转凉之际,打个电话来嘱咐我及时添加衣物,以及一些母亲永远说不完的话,像个矜持女人的脚步,细细碎碎,却也无比温暖,幸福!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开始依赖这种细碎的唠叨了,我知道它会不厌其烦的陪伴我的人生。
如今我有四个愿望。哪怕不能实现,却也是我奋勇前进的推进剂。
我想某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牵着妈妈的手认真地过一次马路,就像她当年牵我的小手过马路一样;我想吃一次团圆饭,让爸爸妈妈陪我吃一次我最喜欢的红烧鱼,要妈妈煮;我想让爸爸妈妈陪我看一次马戏,那是我能记住他们笑脸最多的地方;最后,我希望爸爸还能牵起妈妈的手一起走余生的每一个夕阳……
我始终相信黑纸白字的判决书敌不过血浓于水的爱,永远!
(原创作者:失去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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