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得牵好奶奶，别走失 ”
爷爷：
好久没见面了。别人说，你在天上看着呢，可我喜欢说，你就在地里守护着，我们。
我妈还那么啰嗦。有时候忍不住和她吵架，恨她总是走不出那些破事。为此，我甚至敢说些狠话。惹急了她，好像就能解救她一般。效果不是很好，我常为此苦恼。
有一天散步，我说，“如果我是你，退休了就跑回去爸妈旁边，一年8760小时，你一年和他们见不到1秒。怎么没事总蜗居在这里呢？”那时候你已经走了好几年了，奶奶身体也不太好。
她撅着个嘴，啥都没说。很久之后，好像突然回过神一般说，“还不是得给你带孩子？你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吗？”
对对对，我觉得自己挺幸福的。和她在分离多年后，终于8760小时混在一起。她经历的伤痛，也因为我那个宝贝妞，逐渐在愈合。说自己人生赢家，太夸张，但幸福感，是真的有。
比如大冬天的，我冒着寒风回家，常有一锅排骨莲藕汤在煨着。唏哩呼噜喝完，才不管第二天脸肿不肿，抹了嘴，觉得灯光下的她还挺美的。
（我妈给点阳光就灿烂，经常笑眯眯的，不用担心咯）
话说，我妈年轻时候是真的美。可爷爷，你一个当教师的，咋就没让她读书呢，只读到高中，是她一辈子的心结。你知道吗，那些年，在忙乱的工作家务间隙，她进修完大学学历，50岁时候还啃下了高级职称。那些年，她挣得钱，除了养活我们，全都给了几个弟弟和奶奶。婆婆对她冷漠，可出了事，只有她惦记着寄钱，找人照看。
还有，您看人眼光也不太行，桃李遍天下，咋没看出我爸那些坏心思呢。女怕嫁错郎。我妈后半生受的苦，是自己的选择，可再也得不到你的呵护。所以，我一直害怕，如果哪天自己出点事，我妞和她该怎么办呢？有一天上班，我眼前一黑，突然看不见东西。拼命眨眼，泪倒是一滴没掉，就是怕的再也看不见她们俩。真是怕得要死，赶紧去买本《衰老和死亡》，开始运动健身。
16年，奶奶走了。那天早上，小家伙不知道为啥，突然说窝窝的妈妈走了？好像有人告诉她一般。我妈抱着她直流泪。可因为各种原因，她飞不回去。我代她去送了奶奶。于是我又回到了那个，曾经被您带大的小院。
奶奶是彻底没文化的。可是她对我说话的时候，特别坚定。你要好好学习，嗯。那话说的不像是要求，简直就是宣布结果。我就跟吃了定心丸一般，有您这句话，没问题。每次回去，她话都不多，就是喜欢握着我的手，瞬间小时候的感觉就回来了。
可是，您走的那天，她喊着我听不懂的歌曲，如同到大山林中，望着生死两隔的爱人，久久不愿洒下第一抔黄土，直到慢慢掩埋了，还要痛痛地喊上他的名字，撕心裂肺。从此，她好像掉魂一般。人也再未离开家乡一步。等我告别的时候，她的眼神又恢复了：走吧，别回头，这里好得很。
（那天在剑湖坐了好久，小时候您总牵着我来这里抓鱼）
送她的过程，和送您一样。在那个小院，南来北往的人，因为您们聚在一起。丧事，也是喜事一般。88岁，走得一点都不痛苦，葬在这里，不错。
在奶奶走之前一年，我妈回去过。所以她虽然悲恸自己无法亲自送行，但那一次相聚，她们讲了分离后的很多事，包括因为家庭变故而无法面对母亲的痛，我觉得她已了无遗憾。那时候，我终于知道，她并非不愿意回家陪伴父母，是觉得自己半生飘零，有负厚望，不如远远守望。
可人生是可以规划出来的吗？出息又是什么标准？今天早上，我从被窝里探出个头，看她给我妞梳头。顺便抛个问题，妈，你说我有出息吗？她好像一点不意外，平静地说，“你能挣钱养活自己，活得还像个样，当然有出息”。心里一喜，马上爬起身来：那我弟呢？“他也有出息啊，能靠自己不靠别人活着。”这答案真出乎我意料，印象中基本没表扬过我们呢。是年纪大了，对我们的要求放松到自食其力就好吗？也可能只是，她愿意与自己和解了。多好。
您以前总给我写信，一封封，总是督促我好好学习。这些都留在柜子里。而我，也一直想记录老一代人的故事，好奇您们这一代人是如何求生与选择，接纳与谅解。但没等动笔，你们已走远。所以，关于我从哪里来，要做什么，将去哪里，这个故事是断了篇的。即便努力拾捡，也只能是些碎片。
可我也不悲伤。这些年，我已经学会，重在体验和经历，至于结果嘛……求不得。你看，我也逐渐学会与自己和解。
所以，您也别挂念我们，您女儿有我罩着，不听话有我骂她，生病有我照顾。
而那个小院，永远是我最柔软的地方，我在那里长大，也希望有一天能回到那里。上关花，下关风，苍山雪，洱海月。
中元节，我就不烧纸了，环保。您好好的，记得牵好奶奶，别走失。
您的翠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qgmw/show/217493.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