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群在女儿过完生日Party后,在微信上放了一张偷拍的照片,四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背冲着镜头,一个挨着一个,身穿泳装,长发披肩,好诱惑的四个娇美背影。
我和朋友群就是这般年纪认识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三点的泳装肯定是不能穿,也没有穿的。记得家门口的电影院当时在放铁凝小说《没有纽扣的红衬衫》改编的电影《红衣少女》,惹得整个北京城在讨论那个充满叛逆的安然。
转眼我和群认识快三十年了,彼此的友谊走到今天,早把对方当作最亲密的手足,尽管我们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认识的第一天,我们是同班,坐前后桌,做为新朋友,放学我们一起回家,穿过海淀镇的古老巷子,停在海淀影剧院外的广告牌下,我们说再见,然后她往东,我往西。
这条放学一起走的路,一千多个日子就在我们并肩骑车的车轮下辗过。初中三年,海淀电影院的广告牌是我们最熟悉的路标,停在它下面,我们没完没了地聊天,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多少零花钱,生活照样充满趣味。
年初回国,我到海淀街的一家字画店取裱过的毛笔字,路过自己读书的中学。它早不是我读书时的模样,尤其我和群最初相识的初中部。它曾是一座古色古香,串起来的北京四合院,今天已被学校卖掉,改成饭店,外面站着穿着古装,待客的漂亮小姐。
在我的记忆里,教室的北窗外,有个总锁着大门的后花园,听说过去这里是某个大户人家的旧宅子。当年上课午休时,我们常常从教室的窗户爬出去,跑到园子里玩,园子已荒芜,杂草丛生,一年四季野花盛开。秋天时,那几棵结满果实的核桃树是我们的最爱。我想像那个园子是鲁迅先生笔下的百草园,枯燥的教室是三味书屋,我和她讨论:谁是闰土?何时在雪后捕鸟? 偷吃豆荚的豆田在哪里?说到这里我们被自己的想象感动得笑出声。
那个古板的语文加班主任的彭老师发现学生爬窗而出,结伴去后花园玩耍,非常生气。一天下午上课前,她问大家谁属狗,并要属狗的站起来,结果大半班的学生毫不犹豫地站起一大片。大家的确属狗,根本没领会老师的讽刺挖苦,反过来是她一脸苦笑,在摇头。群属猪,比我小半岁,没站起来,坐在身后,很不解地望着大家。那天放学,我们回家,嘻笑了一路。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第一次看电影《城南旧事》, 听到《送别》那首歌,很讶异,这不就是为我们一去不复返的少年时光而唱的吗?
我和群真正形影不离也就是初中的三年,后来我们一起考上高中部,却没有分在一班。到了高二那年,分文理班,我要学文,她也跟着,想和我分在一处。命运仿佛要考验我们,两个文科班,我们又被分在两处。她好失望,说是为了朋友才去学文的,索性改回去学理了。
从高中到大学,然后工作,我们就岔开了,因为文理学习的内容,大学学校,工作性质,单位的不同。可是少年时交到朋友最交心,在最受挫,最疲惫的时候我们会想起对方,一通电话,一次谈心,让我们知道对方的存在和支持。
当我出国时,我以为这该是我们天之涯,地之角的分离了。可两年过去,我们竟奇迹般地重逢在异国他乡。
再见到群时,我和丈夫在做留学生,一个简陋的家,只有卧室的一张床。把两家的先生赶到客厅打地铺,我们同睡一张大床,却毫无睡意上,倆人从深夜聊到黎明,才恋恋不舍地睡去。
我怀儿子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因为群搬来和我做室友。人的一生中能有几次机会和自己最爱的丈夫和最喜欢的朋友同住一屋檐下。
我后来才知道,大家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群正面临经济危机。她和先生分在两处读书,房子要租两处,群有昂贵的学费,还有他们相聚来回开车的油钱。群说家里的银行帐户上很多时候是空的,写支票时要算好钱进帐的日子。我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合租的房子你可以少付一些,我还可以借你一些周转?"她笑着说:"你们也是穷学生,你家又要添一口,怎么说得出口?"
儿子生下来时,身边没有亲人,可有最好的朋友陪着,她带着鲜花来看我和儿子,用摄像机录下我初为人母的片段。
儿子满月那天,请朋友来家里聚餐,做饭时,群说最近胃不舒服,恶心要吐。我抱着儿子说:"说不定,不是胃的毛病,是你也中彩了,怀孕了。"
我的预测真的很准,群怀孕了!她的怀孕初期的反应很大,为了肚里的胎儿,她要停了读书,回到先生那里。我们又要分离了!
这一次分离,从空间到距离我们越分越远,她从宾洲又搬家到中部定居,我留在了东部的新州。偶尔两家人会聚一下,约好一起在中间地点度假。每一次见面都是匆匆,兴奋--开心--不舍。
看着群的女儿长成窈窕淑女,我的儿子变成毛头小伙,我会从心里祝愿他们的未来也有我们这样的友谊陪伴一生。
附后记:
开心一刻
好朋友群读了我的文章,我们的微信上的对话。
群:感动，都30多年啦 。
群: 我们认识第一天可没有成为好朋友噢。我坐你后边，脚蹬在你椅子后边，你很恼火，专门等到老师过来的时候回头抱怨，变相告状。
我: 你和我的记忆不一样的,不过你的回忆很特别。
群: 谢谢这个特别的生日礼物，我要收藏。接着写呀，写我们情窦初开的懵懂。
我: 你还记得什么有意思的事?
群: 咱俩去王府井，回来就迷路了。骑车去三味书屋看书。
群: 去图书馆,看原版的电影 love? story
我: 还用去图书馆吗?网上就有。
群:20多年前，上哪儿上网去。在北图，新建的图书馆。
我: 哦,你指在中国! 哪个图书馆?
群: 北图吧，在紫竹院旁边的那个。
我:? 我不记得呢,?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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