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膝下的孩子比较多,正处长身体的年龄,分得来的粮食总不够吃。每当孩子放学回家,他们都说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那是饥饿。厨娘便去地里弄些菜再掺些大米捏成菜团,放进锅里蒸熟,便成了孩子们的主食。
正值月底,队里分粮食了,称来尽些带壳的谷子。厨娘的男人把分得的一挑稻谷挑进辗米厂。辗米机顶大豁口。谷子倒进铁斗很快不见踪影。
嗡嗡作响的辗米机,边吞着谷子,边吐着白汪汪的米粒。满满一挑谷子,不一会变成米和糠壳。辗成大米后,厨娘的男人又用手摇风机吹净米粒里少许的糠壳,有些细米溜进了专属通道——小斗。乡下人把这些细米叫谷嘴巴子。
厨娘的男人精打细算,把这些谷嘴巴子统统撸了回来,交给厨娘。
厨娘先用筛子筛、用手拣、用水淘,在水里浸泡,然后用滤子滤尽水,最后用石磨把这些细米磨成白白细细的面粉。
阴历的三月三,乡下人称这天为“二月花子”,也是民间的赛龙舟。
田间地沟生长一种叫芫荽的野菜,中文记载它为草本植物,茎和叶有着特殊的香气,用来调味,也可以入药。
厨娘收完工跑到田间地沟东瞄西嗅地,揪回满满一小筐芫荽。
采回来的芫荽,厨娘把它洗净滤干水,用木棍将它捣碎与白面粉掺揉着。芫荽面在厨娘手里,散发出特有的纯香。
盆子里的芫荽面,被厨娘捏成一个个的面疙瘩,搁在面板上等待下锅。厨娘烧上一锅开水,静静地候着男人和孩子。
瞧见男人和孩子们的身影,厨娘把捏好的疙瘩小心翼翼地下进铁锅,然后把灶堂的火烧得旺旺的。
疙瘩在铁锅里不停地翻跟斗,热气腾腾的芫荽清香溢满灶房,香气又跑进堂屋,诱着孩子和男人的肠胃。
不一会,装进小碗的芫荽疙瘩摆上四方桌,缓缓地吐着香气。一碗碗疙瘩,成了厨娘一家人最喜欢的美食。
初出毛犊的儿子盛了一碗又一碗,巴唧巴唧地吃了好几碗。
厨娘对孩子说:“慢点吃,锅里有的是。”
厨娘在队里只算个半劳力,这是队上规定的。厨娘的男人是队里的男劳力,经常走出村庄替队里做外工。男人是厨娘心上的顶梁柱。
每当男人去外地,厨娘就弄好疙瘩面为男人饯行,能抵御路途上的饥饿。厨娘的男人被派遣去外地,队上每天算他一天半的工分。厨娘男人很乐意这份美差。吃着厨娘特意为他做的面疙瘩,心里乐滋滋的。
之后,厨娘的孩子去了豫东的汴城,一去就是很多年。然而,匮乏年代的情愫,在孩子心里留下一段乡愁。逢年过节孩子回乡村,捎上好多补品送给厨娘,对她说:“厨娘,总念叨您的芫荽疙瘩……”
说出这话的时候,厨娘的双眼顿时模糊潮湿。孩子搀着厨娘瞭望她满头的银发,那每一根发丝,都写着厨娘的煎熬和挣扎,担忧与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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