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失恋的我,冲动之下剪了短发。披肩的长发一下子变得遮不住耳朵,对于冒充了好多年淑女的我来说还是有些不适应。
我低着头从教室里出来,想要穿过七月的这群疯狂的毕业者。
忽然一个声音叫住了我,应声回头,穿着学士长袍的他快步跑到我面前,有些气喘吁吁。我盯着他看,没有说话。
“头发剪了?”他问。我收回目光,嗯了一声,看到他身后五六个穿着同样衣服的人。然后多此一举地说,拍毕业照呢?他回头看了看赶上来的同学,没有回答我,而是把手上的一堆衣服帽子放到同学怀里。同学不知所措地问他干什么,他像反而很奇怪一样说,拿着啊,没看到我要和***拍照吗?我不好意思地看看他的同学,他们好像听说过我的样子,一起端详着我。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他站在我旁边拍了张相片之后说“这就是我常和你们说的***,长的像明星吧?”单纯的有些幼稚,像是小时候邻居家的胖男孩领着自己的漂亮姐姐炫耀一样。我苦笑着插话,我都这样了你还挖苦我。
他不理我的话,追在我身后说,哎,真的,认识你以后我才发现没有不好看的发型。“那你可太抬高我了”我跟他开玩笑,他很认真而又很诧异地说,没有啊,我一直觉得你是班里最好的女生,现在正在往女神的方向发展。
“你又和你们班同学说我了?”我打断他。他再次十分认真地看着我,理所当然地说,和我走的近的同学都知道你啊——我告诉过他们的。
我被他的言行逗笑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远处传来喊他的声音,回头才发现已经走了好远,他噗嗤一声笑了,说,把他们给忘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啊。还没等我回复,他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跑了回去。
看着他的背影,健美的身体跑着混混一般的步子,宽松的袍子在风里被轻轻扬起,摇曳的红头发特别醒目——在他这里离别都是这么云淡风轻。
他又接过来那一堆东西,很快又开始和同学嘻嘻哈哈张牙舞爪地拍相片,我被他的情绪感染,突然发现湍流的人群也没有那么聒噪,而我的短发,原来并不难看。
我欣赏的人,要么意蕴高深,要么天真简单,但是二十四岁的他的单纯完全超过了我的理解力。乍一看来,甚至有些吊儿郎当,但是总是感觉有那么一些些不同。
假期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追食堂兼职的一个女孩。我没机会打断他,看着自己要坐的那趟公交一个个地开过去而不得不听他纠结的“爱情”。我问他,你喜欢对方什么,他说,饭卡没钱了,那天看到她就想,哥们不用钱也能吃饭。我险些吐血——又一辆车过去了。“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你就去追她呗,”“哎,没那么简单”他点了一支烟。“她说有对象了,我知道她在说谎,你说女孩都怎么想的啊。”我看着他吐出的一团烟雾,忍不住笑了。“女孩都喜欢这样啊,这是在考验你,如果你经不起考验就撤,经得起考验的话她总有松口的那天——前提是你确定她没有对象。”他不理会我的玩笑,莫名其妙地笑笑,顿了顿,又抽了一口烟,看着缓缓氤氲的烟圈略有迟疑地眯着眼说,前段时间哥们去车展应聘了——你看我头发短吧?我看看他额头发,确实是从来没有过的短,但是在男生里很常见——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哥们儿被录用了!”他用很surprise的语气说,我差一点条件反射地噢耶——可是还是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哥们就想,哥们都这样了,当时站成一排的六个人,第二个就指我——这是有多大魅力啊”我终于明白他要说的这件事了,他用一种恳切和像刚喝过酒一样小题大做的认真看着我,但是我还是不明白这和那个女孩有什么联系,一脸茫然同时歉疚地看着他。
他给了我足够的反应时间,直到我忍不住问他,他才回神又抽了一口烟,望着不知道过去的第几趟公交车,用夸张的坚定说,哥们就想看看自己的吸引力有多大。然后开始磕磕烟灰,把剩下的半截烟扔到了几步远的垃圾桶。
几秒钟的惊愕后,我为他的“计划”笑了起来,这似乎是第一次见识他的思想世界,这一次见识让我杯弓蛇影,一度觉得世界要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大事发生。
一个月后再次问他那个女孩追到没有,他回复,哪个女孩?我说,你在一个月之内又祸害了多少女孩,就那个性格好,长相好,有一份食堂的“工作”,还有对象的那个。
哦,那个啊,早就没事了,她太瘦了,我喜欢胖的。
我发了一个汗的表情,问他,她是昨天瘦的还是前天瘦的,她一直骗你说她不瘦吗?
他回了一个“哈哈”继而又说,你猜我现在在哪,我在草原的一个旅游区拉马,有时候还能收到小费,后边跟着一个呲着牙的笑脸符号。
他诸如此类的奇葩事件数不胜数,但是骨子里却又有一种不同于这些的正直,比如他从来不作弊,甚至如果没有完全理解,即使记住了答案也不会作答;最讨厌说谎的人,一度为此和一些人几近绝交。我为他的单纯和他成为了朋友,有时候又为他似乎没经世事的偏执而产生距离感。
再次和他聚到一起是他离校的前一天,说了好久要请我吃饭,但是我了解他的情况,知道家里还不清楚他大学留级的事情,正常情况,今年他已经工作一年了。知道他拮据,一直推说等到他工作回来以后再吃。“下次?呵呵,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餐桌上他边倒酒边说。我的笑僵在脸边,为他的这句话无限伤感,我拿了一杯酒,说今天要喝点,眼里的泪花又渐渐干了。
他点了一堆的菜,虽然已经超出了两个人的量,但还是执意要给我点一个招牌菜。我开玩笑说以后是不是不准备交往了,这是“最后的午餐”,他没有被我逗笑,也没有因此而更加悲伤。我说不出下一句话,举起酒杯敬他,一杯酒下肚,眼泪来的不知所措。
他看着我,不表现出懂,也不表现出不懂,自顾自地讲述着五年大学的点滴,讲述着他的坚持,他的放弃,他的荒诞不羁和执拗较真,甚至还讲到了他的两次恋爱,然而那个我每次见了都莫名愧疚的女孩却再没有被他提及。
他不再用“哥们”来表达他简单的自信——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帅,头发还是红的耀眼。似乎一下子成熟了,他讲了很多自己的经历和故事,既不十分伤感,也不薄情寡义,谈到好多事情,他都有一种与我所理解的他不相称的情绪,我说不清那是淡漠还是客观,只是像在讲述其他人的故事,一个无比熟悉的朋友的故事——用他所该投入的最多情感。
他讲到自己的两次恋爱,第一次他甩对方,第二次被对方甩,第一个女孩对他毫无保留的付出,第二个女孩把他所有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他讲到自己五年的大学生活,从大二主动留级以后所受到的不理解和不认同的遭遇,学校不能留宿,三年间的每个假期他都去打工,然后假装忙里偷闲地回去一下——我忽然理解了他的遭遇,或者说更多了一些宽容。
他倒了一杯酒,感恩戴德地说“敬你,我每次有什么事——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没有拒绝,够义气!”我对他的话有些不好意思,想起之前也有几次嫌烦没有搭理他,说都是小事,别放在心上。他马上纠正“对你来说是小事,可是对我而言是大事,要不然我现在也许都毕业不了,我一直说咱们班就两个女生最好,一个小张,一个你,真的,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忘的——我干了,你少喝点。”他一仰脖子全喝了,夹了一口菜说,“这顿饭叫了你好久,我心里特别想请你,可你怎么就是不来呢?”他用一种逼问的语气笑着问我。
我说,想请吃饭多得是机会,以后去了天津不得吃你?他不以为然地别过脸,不相信我会去的样子,好像看得很透彻——分开以后,真的各自天涯了。
那顿饭我们从十二点吃到下午四点,走出饭店我问他什么时候走,他嘿嘿地笑笑,说,明天或后天。我说你不用买票吗,今天还没定?他说不用买啊,我要先去河南看小张,然后才回家——我一定要先去看看她的。
我为他很感动,记得大学毕业的时候,说好要请帮忙忙乎了一个学期的师兄吃饭,结果最终大家都推说有事。我跟朋友抱怨时,他说,人家都是天南海北的,可能觉得以后都没有来往了,请了也白请。我愕然,最终只剩我和另一位同学给不好意思和女生吃饭的师兄买了一个礼物。我自己没有面临过这样的考验,不知道如果换做是我,会不会因为从此不见面了就去逃避,甚至有的人还信誓旦旦地许下过承诺,但是我相信,我不会那样做的,有时候人必须要让自己感受到自己的温度,如果一味地追求利益,考虑得失,那么,这个人只会越来越庸俗——一个不断变得庸俗的人难道不是一直在失去吗?
没有机会再请他吃饭,临别的时候我带他到超市买了一些路上要吃的东西,他随便我拿,什么都行的样子,走到果冻区的时候,却很认真地挑了一袋果冻,我笑他,怎么吃小女生的东西,他说是给老乡买的,她就喜欢吃这个,这次不能一起回家了,给她顺便买的。我笑他还不忘招蜂引蝶,还是像个混混一样——怎么看怎么像。
后来就很少联系了,有时候他从什么地方打来电话,信号不好而十分嘈杂,从嘈杂的电波里,我听到他对未来几年的安排——赚钱,出国,赚大钱,回国,娶媳妇,生孩子,他的故事以找到了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结尾。然后电话断线了,他短信说信号不好,想和你聊几句都不能,我说,长途挺贵的,等你赚钱了先把手机换了,咱们用微信聊。好久以后屏幕都没有再亮起——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再一次没有给我回短信……
伴随着新生的来临,更多的九零后来到了这所面孔将近全部更新换代的校园,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张扬的,仍旧不被理解的面孔,还有略有些长的红头发。走在飘满落叶的校园,我也比以往有更多的机会想起那个不靠谱的同学——我们甚至还不到可以做朋友的情谊和了解程度,然而,在不明所以的伤感和怀旧中走近了才发现,每一个每一个不同的面孔都有着各不相同的故事,用相同的步伐和我们走在同一个时空——那个没心没肺的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但是却好像一直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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