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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的诀别

惨绝人寰的一天,也是悲痛欲绝的一天,一生的心血和希望瞬间破碎,一切的期盼与梦想变成绝望。生命的延续戛然而止,生命的承受被负荷压垮,肝肠寸断身临体会,生命有时真是脆弱,当你想挺起胸膛鼓起勇气变得坚强时,一股邪恶的力量将你卷进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之中……

温馨的家园顷刻之间崩溃倒塌,温暖家庭就此残缺不全……

持续的剧痛使周溪已经几日再无进食,本身已是虚弱无力的身体此时更加奄奄一息,父亲看着儿子卷曲的身体萎缩在已经铺的很厚的床沿边上,因头脑剧痛才在额头上系上一根红布条,疼痛发作时红布条系的愈发紧些,这样能稍微缓解一下疼痛来时的痛苦。看着儿子越来越瘦弱的身躯,原来140多斤的体重如今只剩下80多斤,此时的皮包骨头骨肉如柴用在他的身上一点也不为过。父亲的心里阵阵发酸,眼里的泪花在眼眶内打转,他不敢让儿子看见自己落泪时的样子,赶紧转过身子偷偷抹去眼泪。

儿子虽然被疼痛袭来折磨的咬紧牙关抗拒着痛苦,但父亲黯然神伤的表情已被儿子早已发现,儿子心里明白是自己的病情给父亲带来了无尽伤痛和悲观绝望,他想此时安慰父亲几句,可是剧烈的疼痛使他不敢松口,即使松了口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父亲,看着父亲为了自己,身体早已是疲惫不堪形容憔悴,本已是胃病多年还要为了医疗费四处奔波,起早贪黑到处筹钱,如果为了自己累垮了父亲那么自己真是心里不安,自己长大成人还没有及时孝敬父母反而再将父母身体拖垮那可真成了罪人啊……

“爸,我想吃个水果。”周溪虚弱的轻声说道。

父亲回过头听见儿子说想吃水果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忙应声道:“好,我现在就给你洗一个苹果,你稍等一下。”

看着父亲脸上有了一点笑容,周溪心里也有了一点些许安慰。

父亲洗了苹果,把苹果小心慢慢地削了皮然后再把苹果切成一片一片,手拿一片轻轻送进儿子干涩的嘴里,看着儿子艰难的嘴嚼着苹果,心里像打了五味瓶眼泪差一点又夺眶而出。

“爸,我还想吃。”父亲听到儿子的话语心里一喜脸上又闪现出一丝笑容。这次的笑容是最近这几天来第一次难得的真心笑容,这笑容没有做作不呆板,是真切而又情深……

见父亲脸上有了笑意,周溪尽量不使自己的痛苦表情流露出来,压制自己不安的情绪,克制自己尽量能多进食一点,这样就能让父亲兴奋地心情久些。

一个濒临死亡的孩子,一个绝望的父亲。此时此刻他们内心的深处有着对死亡的恐惧,有着对这个世间的依依不舍,有着对亲人无限的眷恋……

这时,也许是进食了一点食品周溪显得稍微有点精神,但血红的眼睛里依然能看出含有泪水,他抬起头对着父亲沙哑的声音轻声说道:“爸,靠我近点,再抱抱我吧……”

爸爸将他搂在怀里,用另一只手抚摸着儿子滚烫而又松软无力的手。儿子紧皱着眉头轻声说道:“爸,我实在受不了啦,疼痛又来了。”

父亲把儿子搂的更紧了:“孩子,坚持一会,疼痛一会就过去,忍忍,爸爸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儿子又咬紧牙关皱起眉头……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时妈妈过来给他喂了一勺溶解过的麻醉药,他呛住了,不,不是呛。咽喉已被病菌所感染。他已失去了吞咽的能力,恶心,哮喘,撕心裂肺地想喊出来。妈妈哭了,爸爸哭了,父子三人哭成一片。

由于麻醉药的作用,周溪终于睡着了一会。醒来告诉爸爸妈妈;他梦见在学校开演唱会了,同学们都对着他笑,他好开心啊……他不知道死亡正向他一步步走来。

病菌正在肆意破坏他的各个器宫,但尚未彻底毁掉他对这个世界的感觉。看到他痛苦不堪,父亲内心又是矛盾又是痛苦,他甚至希望他能早一天脱离痛苦,因为这折磨实在太可怕了,它能使人万念俱灰死的心随时都有。可是,只要他不死,痛苦总会有暂时缓解的时候。尽管历时愈来愈短,在那样的时候,他又有了听,说,交流,活动的愿望。既有了生的愿望和乐趣。于是父亲又有了希望,哪怕多活一个时辰也好。诚然,不久以后必定注定他们要永远别离。如今父亲只剩下了一个卑微的愿望,让他多睡少醒唯求孩子能以最平和的方式逐渐进入不醒的长眠……

深夜,万家灯火已灭。这间屋子照例亮着灯,儿子昏睡着,他那倦曲的身子在灯光下越发萎缩了。显得可怜之极。他鲜活的生命源泉已被疾病彻底沾污,使他生机萎靡,肤色灰暗。

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爱子,生命是多么无情,哪怕这躯体是自己的亲骨肉。无论你怎样爱恋你的亲人,为他即将死去悲痛。孩子啊,此时此刻他是多么孤立无助。

家里静极了,只有父亲和孩子。他侧身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机把玩,有时手松了又重新拿在手中。一会又将手机放在身子旁边。我坐在他身旁,轻轻抚摸着他那已委曲卷缩的双腿。这双腿已没有肌肉,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周溪始终一动不动,安静极了。在这静中有一种感人心魄的东西。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他慢慢地抽回手,一齐抓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托起放在他的脸颊,停在一侧耳朵上。

“身上又痒了。”他轻声说。

父亲伸出手轻轻在他的身上挠了起来。有会儿他轻声喊一声:“爸爸!”父亲也轻声应答,然后又是寂静。轻微的一呼一应,宛若耳语游丝。在茫茫宇宙间无人听见,不留痕迹,却愈发使我感到了诀别的分量。人间一切离别中,没有比与孩子的诀别更凄苦了。无论走的是自己还是孩子,真正放弃的总是这年轻的生命,而绝望的怜子之情也使做父母的强烈感觉到了自己面对上苍的被弃。这也是最寂寞的诀别,生者和死者之间无法有语言的安慰,嘱托和纪念。

可是,父亲又听见了孩子的轻声呼唤:“爸爸。”

父亲俯下身,他伸手搂着爸爸的脖子。

“爸,又开始疼了!”声音很小,但父亲字字听得分明,父亲流着泪抚摸着他瘦弱的手,那只沾满泪水的一双无力的手。

终于,孩子睡着了。父亲守在旁边打瞌睡,朦胧中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留着长发的长者和一个年轻的后生拿着一根粗粗的绳子正在捆绑着他的孩子,父亲似乎突然明白了他们要干什么,父亲惊慌的大喊却喊不出来。

孩子啊了一声嘎然而止。接着开始抽了一阵,又挺挺身子,艰难地大口吸气。咽喉里发出嘶哑的声音。父亲终于喊出了声:“不,不要,不要呀。不要带走我的孩子。

不要什么?”孩子妈的声音。

父亲睁开眼见她正站在我身旁,吃惊地注视着他。父亲看了看孩子,孩子仍然睡着,不时手还轻轻动一下。

父亲想起刚才看到孩子临死前挣扎的惨状。

尽管疾病已经把他摧残的面目全非,但他的身子仍然是温热的,搂在怀里还能均帖的偎依。他的血管里仍然流着活着的血,使他还有生命的颜色和光泽。

一旦死去这一切都没有了,他会变得冰凉,僵硬、灰白、而那就不再是他了。生与死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他看不得尸体,尤其看不得自己的亲骨肉变成一具尸体。他也看不得自己变成一具尸体,幸亏他是不会看见的。人生如梦,却又不如梦里那样来去轻盈洁净。诞生和死亡都如此沉重,沾满着血污。为什么生命不能像一团气,瞬间飘散,一束光刹那消逝,偏要经历从肉身中强扯出来的过程?只要这个过程无法避免,死就不能是安乐的。

周溪的病情急剧恶化,身体的器宫开始衰竭。最可怕的是难忍的剧痛,发作起来真的是令人万般无奈,心碎欲狂。发作次数愈来愈频繁使他无法入睡,事实上他已经没有真正的睡眠,只有萎靡的似睡非睡。那是疼痛发作后的疲惫和衰弱,每日大多数时间都是醒着。而醒着便只是痛苦,不复有欢乐。

儿子坚强的忍着,他总是皱紧眉头咬着牙,只有在忍无可忍时才微弱的喊出:“疼死了,我熬不住了,真的疼呀……”

由于病情恶化,进食已很困难,加之又流了几次鼻血【鼻血很难止住】身体更虚弱了。又一次醒来时,我发现孩子说话已极为困难,他的头脑仍然清醒但已力不从心。尽管病成这样,他仍然在间隙的空间想听音乐。

“爸,抱抱,我吧……”

我迟疑了一下,忙走了过去用双手拖着孩子的背部,将孩子从床上慢慢抱起。孩子笑了,笑得很艰难,酷似抽泣状。但他的确在笑,我怕压疼了孩子,抱了一会又将他放回床上。孩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妈妈和小赵姑娘【他住院时的护士】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张着嘴没有合拢。眼泪从他那血红的眼眶中流了出来。妈妈帮他擦擦眼泪,没有用,眼泪还在流。小赵姑娘也去擦泪,还是没有用。眼泪仍然在流。

现在人人都被眼前这个注定的局面所焦心、恐惧、慌乱。

多少天了,唯独属于他而不属于任何别人的结局,

屋里静极了,他的身体显得很小很虚弱。面色苍白、呼吸微弱,父亲和家人俯身守在他身边。他的手仍然是温热的,似乎不再被疼痛搅扰。他那衰竭的身子已无力感受疼痛了……

突然,孩子伸出手紧紧抓住妈妈的手轻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他的手松弛了,全身猛抽搐了一下,停止了呼吸……脸上仍有未擦去的眼泪……

此时正是二零零七年三月八日清晨。

文字和一个孩子的生命和死亡毫无相似之处,它仅仅表明一个成年人的岁月贫乏和多余,可是,又能做什么呢?

于是,向你许下谎言和诺言,我要为你写一本书,我迫使自己相信你将收到这本书。那时会像以前那样拿起一本书自豪地喊道:“这是我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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