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谢您,母亲 ”
母亲是1947年生人,竟已过古稀。
母亲兄弟姐妹8人,最大的大姨已83岁,最小的三舅也早已过知天命之年。除二姨于1999年心脏病去世外,其余7位身体还算健朗,但他们手上的老人斑却慢慢弥散开来、脸上的沟壑也爬满逝去的芳华。英雄终须迟暮,凡人亦会长眠,英雄的芳华如苍穹星光,亘古不熄,而凡人的芳华则如天际流星,一闪而过。
今天,就请让我用手中的笔记录下母亲那曾闪耀过的芳华。
母亲1956年上小学,那时的母亲上学时除了背着书包外,还要背着现在几乎已绝迹的农具——粪箕子、镰刀。放了学,母亲迅速做完一天作业,背上粪箕子,拿上镰刀便跑去地里挖野菜,每天需要挖上尖尖的一粪箕子野菜才能回家,准确的说是才能活命。回到家,姥姥拿水一煮,撒点盐,就是一大家子的晚饭和第二天的早餐。母亲回忆,那时(三年困难时期)人的排泄物全是绿水。
母亲爱学习,成绩顶尖。知识就是生产力,有调皮的男生不会做作业,母亲便充当“枪手”,报酬是一小块儿窝窝头。就这一小块儿窝窝头,母亲也不舍得吃,揣在兜里拿回家和姐弟们分而食之。母亲说,当时她看到家人惊讶和感激的表情内心充满了成就感。这让我想到了《肖申克的救赎》里,安迪为狱友赚到冰镇啤酒时那自豪的眼神。按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来说,这属于最高级的一层——自我实现。在那个连果腹都是奢望的年代,母亲小小年纪竟可以实现自我。
1960年春,困难时期到了最困难的阶段,家里已拿不出多余的钱去供母亲上学,姥爷下令让母亲回家帮家里操持。但母亲不死心,去央求姥姥,姥姥撂下一句气话:“你要有本事,你就把家里的那棵老槐树砍了换学费去!”没想到,母亲一个十来岁、拖着浮肿身体的女孩,竟跑遍附近村庄找到了一个肯买树的人。姥姥、姥爷再也无话可说,砍吧!高大的槐树换回5块钱,正好交了母亲一学期的学费。
困难时期熬过去了,母亲也满怀信心准备要考初中了,噩耗这时却突然传来——即将结婚的大舅患病去世。姥姥丧失了长子,天便像塌了一般,精神很快变得失常起来,姥爷这时把母亲喊到身边说:回家吧……
要强的母亲点了点头。从此,母亲与学校的缘分到此为止。
后来,母亲嫁了父亲,开始了平凡的生活。母亲凭着她好学和不服输的那股倔劲早早入了党、并且考取了乡村医生的资质。从此,母亲便成了我们镇远近知名的乡村医生。
从我记事起便对半夜敲门见怪不怪,那肯定是有人得了急病需要母亲上门诊治。母亲总是披上衣服、拿上医务包就走,无论冬夏、无畏风雪。乡村医生和民办教师一样,都为我国基层医疗、教育事业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和贡献,谢谢你们。传奇的是母亲竟也同时做过两年的乡村教师。
迈入21世纪,生活掀开了新篇章,我家的经济状况却江河日下。从卫校毕业的年轻人在镇上开起了“现代化”诊所,各种夸张的噱头挂在诊所里。母亲依然如故:一分钱可以治好的绝不让你花一毛、能吃药的绝不让你打针、能打针的绝不让你轻易挂吊瓶,母亲绝不滥用药品快速“见效”。这样一来,那些忠实的“老客户”便急不可耐的跑到年轻人那里挂吊瓶去了。
家里的诊所一下清静了许多,半夜再也没有敲门声。这时我已上了高中,家里基本上靠“吃老本”来供我上学。到了2005年我上大二时,家里已拿不出钱交学费。年近60的母亲这时又拿出了当年砍树的决绝勇气来——关门!走!打工去!于是,在2006年的春节后,我含着泪看着母亲买了一张站票南下广州投奔大姨姐(在这里我要感谢大姨姐能给母亲提供一个打工的机会,否则谁会收留一个年近60的老太太呢?)
两年后的2008年,我顺利大学毕业。母亲满意而归,竟还用剩下的钱将家里的老房子装修一新,说是为我找媳妇准备,可爱的小老太。
小老太站在翻修一新的房子里,看着儿子顺利地毕业、顺利地考上了教师编、顺利地“讨到了”媳妇,母亲脸上写满了自豪的荣光。我想,拿破仑大帝征服欧洲之后,教皇为其加冕时,他脸上的神情不过如此。
前段时间大姨来我家小住,对母亲说:“你吃苦吃了大半辈子,现在可算享福了”
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母亲现在依然为我看孩子、操持家务,是我跟着她老人家享福。
谢谢您,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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