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和家人去参加了何姨的葬礼。何姨是我母亲的姨表姐,又是大姐的婆婆(几十年前,我们这儿流行“亲上加亲”的风俗)。据说当年大姐这门亲事还是我大舅做媒促成的。何姨今年九十一岁,比我母亲大十三岁。我们都不知道何姨的真实姓名,只是因为她嫁的是何姓丈夫,我们就一直叫她何姨。像她们这个年岁的妇女大多数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名字。
何姨矮矮的个子,圆圆的脸庞,胖乎乎天生的一副“娃娃脸”。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甚至连着急的时候那笑容都不能完全隐去。这是何姨留给我的最深刻印象,镌刻在我的记忆里,永远也不会磨灭!
小时候,也许是因为双重关系的缘故,母亲带我去的最频繁的亲戚家就是何姨家(那时候我的外祖父母都已去世,母亲也没有更多的去处)。幼小的我感觉何姨对我这小孩子很是亲善,包括她的家人也都对我很好。后来才知道其实何姨对每个人都很亲善。何姨总是乐呵呵的,好像世间的所有疾苦都不会影响她的情绪,那表情都极像庙里的菩萨。其实那时候她们家的生活也相当艰苦,上有八十多岁的婆婆,下有七个儿女,再加上孙子辈的几个孩子。这么一个大家庭生活在伟大社会主义祖国的七十年代,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我印象最早的一件事,就是我独自一人在何姨家的大门口玩。门口有个石磙,极其光滑,我爬上爬下。一不小心,从上面栽了下来。当看到流鼻血的时候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何姨是一个童心未泯的人。前几年,我去探望她的时候,她还问过我一个问题。她说:“小来(长辈对晚辈的爱称),都说美国在我们的地底下,那他们咋上来、咋喘气呢?”我就把拳头比作地球,告诉她我们在这一面,美国正好在那一面,地球不停地转动,所以都有白天和黑夜,无所谓上下。她又问:“那当转到下面的时候,人和东西不都掉下去了吗?房子不都塌了吗?”我知道何姨的问题我是讲不清楚了。如果我再给她讲万有引力定律,她肯定认为我是给她瞎白话,胡吹牛。我只好告诉她这个问题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楚的,小孩子从小上学一直到高中才能真正明白。何姨就没再往下问,不过从她的目光里可以看出她的怀疑——无论谁也无法解释清楚她提出的问题。
何姨是一个很善良又富于同情心的人。
她和我母亲感情很深,母亲去世的时候,七十多岁的何姨亲自去吊唁。何姨还没到灵堂便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饱含着对我们姐弟六人痛失母亲的爱怜,饱含着对母亲五十九岁即英年早逝的惋惜。那真挚又悲恸的哭声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今年暑假,我去探望何姨的时候,恰巧和另一个亲戚遇到一块。那老头都八十岁了,叫何姨姥娘,言谈话语中对何姨很是感激。我很是疑惑,没听说何姨有这么老的外孙。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人的姥爷和何姨的丈夫是仁兄弟,感念于小时候何姨对他们家的照顾,专程前来探望已年过九旬的何姨。
前天,我们去吊孝(我们这儿的风俗:凡是重要的亲戚在发丧的头一天还要先吊孝)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去吊孝。还没走进灵棚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甚至都无法站立。几个帮忙的人看到这种情况赶紧把她扶进屋里。
何姨晚年的时候,因为自己儿孙们都逐渐长大,大多生活的还不错,她便更多的去接济条件较差、无人照顾的庄乡邻居,这些人都很感恩。
何姨是一个很大度、颇具豪侠之气的人,习惯于同情弱者,从不斤斤计较。除了她自己做好事以外,还总是教育下面的儿孙们也要行善积德,多做好事,绝不做坏事。
前几天,我给一个朋友写邮件的时候,刚说过我们平常人里面是很少有人能用“品格高贵”来形容的。然而,说何姨“品格高贵”却是当之无愧、实至名归!
何姨去了,永远的离我们而去!
何姨是一个极普通的人,何姨又是一个极不普通的人!
她的慈爱善良、她的豪侠仗义、她的……她所有的高贵品格都将永远留存在儿孙们的血脉里,留存在亲朋们的心灵里,留存在乡邻们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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